“这条船真的很漂亮,虽然和我过去见过的船只都不太一样!”柳元贞有些惊讶的看着船坞里的即将完工的船体,向王文佐问道:“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是模仿广州胡商座船所建的!”王文佐笑道:“进退更加便捷,还可以逆风航行!”
“哦?还有这等事?”柳元贞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船,收回了目光:“王参军,你这都是为了舍利子做的准备吧?这年头像你这么实心办事的人已经不多了,你放心,待我回到长安,会在皇后面前好好保举你的!”
王文佐一愣,旋即才明白过来对方是以为自己造船是为了夺得舍利子,他自然不会解释,赶忙拜谢道:“多谢柳令监,这不过是属下应该做的!”
“呵呵!”柳元贞笑了笑:“不过你这些力气应该是白费了,你知道吗?前几日长安已经有来信了!”他不待王文佐回应便继续说了下去:“皇后陛下得知舍利子的下落后,十分高兴,在信中褒奖了本官。在信中,陛下还让本官莫要莽撞,以至于冲撞损坏了佛宝!”
“冲撞损坏了佛宝?皇后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王文佐不解的问道。
“既然百济人要把舍利子送给倭人,那就不要阻止,让他们送去便是了,免得抢夺时再出意外!”
“可若是到了倭人手里,岂不是更难得到了?”
“哈哈哈!”柳元贞笑了起来:“王参军你还不明白呀!以大唐之威势,皇后陛下所欲之物,除非是没有了行踪,否则又有谁敢不给的?只要确认了舍利子的行踪,就和到手没有什么区别得了!”
王文佐张大了嘴,被柳元贞话语中那种“看到了就是我的”的霸气给震住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唱反调:“那属下就预祝柳令监大功告成!”
“罢了!”柳元贞笑着摆了摆手:“不过你这船就不要半途而废了,好好造完了,若是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好用,我就将其带回长安,当成献给皇后陛下的礼物!”
“属下遵命!”
送走了柳元贞,王文佐这才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舍利子之事竟然就这么容易就了结了,不管柳元吉许下的在武则天面前保举自己的承诺最后是否会兑现,王文佐都已经心满意足,其实从内心深处,他并不希望被卷入当时中枢的权力斗争的,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泗沘城已经恢复了几分过去的繁荣,装满了蔬菜、柴火木炭等生活必需品的车辆和驮畜在城门口排成了一条长队。王文佐注意到当自己经过时,路旁的百济人都通通闭上嘴,向他恭谨的低下头,目光中似乎也少了几分阴冷与仇恨。虽然不知道自己背对着他们是将会如何?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王文佐心中暗想,希望自己的这番心血不会白费。
当看到都护府的高大围墙时,王文佐踢了一下自己的坐骑,战马轻快的跑了过去,他跳下马,把缰绳交给桑丘。然后登上台阶,向守门的军吏问道:“都护在吗?”
“在书房里!”军吏笑道:“您有事情要禀告吗?直接过去就成了,都护吩咐过了,您无需通传!”
“多谢了!”王文佐向守门人点了点头,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书房走去,脑子里却想着接下来应该如何让刘仁愿同意自己的计划:春耕已经结束,有足够的人力腾出手来,可以发动一次试探性的军事行动,而他的目标是位于熊津江上游的熊津城,百济国除京城泗沘城之外,还有五方,皆为其重镇,其中熊津城便是五方之一,而且距离都城最近,可以说互为犄角。若是能将其拿下,那唐军有了回旋的余地,就可以摆脱眼下困守孤城的窘境。
当王文佐来到书房门前,他听到刘仁愿正在与人交谈,他正犹豫着是先回避还是通报,却听到刘仁愿的声音:“三郎你来了?甚好,进来说话!”
书房就像平日一样有些乱,刘仁愿披着一件皮裘,坐在书案旁,正听着一名陌生的将佐的报告,王文佐眉头微皱,自己竟然不认识,那一定是后来跟着刘仁轨从国内带来的,当初跟着刘仁愿困守那些将佐自己肯定不会没有印象。
“情况就是这样的,百济人已经开始调动了,不过目标应该是——”
“我知道了!”刘仁愿打断了那名将领的报告:“你先退下吧,若是有事我自然会派人通传你!”
“是!”那将领应了一声,向王文佐笑了笑,躬身退下。刘仁愿的目光转到了王文佐的身上,犹豫了一下:“三郎,我听说最近与那柳元贞走的很近?”
“确有此事!我的好友柳安与他乃是同族,所以——”
刘仁愿摆了摆手,打断了王文佐的解释:“你不必解释,我只想告诉你,此人心术不正,你莫要和他掺和在一起,否则必受其害!”
“是!”
刘仁愿见王文佐如此爽快,反倒愣住了:“你倒是答得爽快,为何不问我说那柳元贞心术不正?”
“都护乃是直心人,若是有怨于人,必当张弓射人,而非巧言暗害!”
刘仁愿愣住了,他的脸就好像凝固的蜂蜡,呈现出一种错愕的表情,几分钟后他才摇头苦笑起来:“我若是如你说的这般鲁直,哪里能活到今日?不过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但,但——”
看着刘仁愿为难的表情,王文佐没有追问,他知道假如对方愿意告诉自己,自然就会说,否则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还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最终刘仁愿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他有些烦躁的挥了一下右手,仿佛是在怨恨自己不能将胸中块垒倾吐一空:“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记住了,不管柳元贞为你许下了什么好处,都切不可替他做事,否则必受其害,记住了?”
“都护之言,属下必定铭记在心!”
“好,好!”刘仁愿露出一丝笑容:“三郎,你今日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都护,属下今日来,是为了攻打熊津城之事!”
“熊津城?
“正是!”王文佐将自己打算攻打熊津城的理由和打算讲述了一遍,不过并没有把计划完全托盘而出,在这个世界上你说得越多,选择就越少。
“可惜,当真是可惜了!”
王文佐有种不妙的感觉,仿佛小偷发现钱包里空无一物,他赶忙追问:“都护,您还没有听我的计划!”
“三郎,我相信你有一个好计划,但眼下却不是好时机呀!”刘仁愿摊开双手:“我们现在有更大的麻烦!”
“更大的麻烦?”王文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应该和刚刚那位陌生人有关,他正考虑应该如何旁敲侧击,刘仁愿倒是替他省了心。
“百济人和高句丽南北夹击新罗的述川城,形势极为危急,如果述川失守,新罗在汉江流域的据点就会被分隔开来,整个局势就完全不一样了!”刘仁愿道:“如果我们坐视,恐怕朝廷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们!”
“述川城?”王文佐稍一思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按照唐高宗的部署,新罗与驻扎百济的唐军的任务就是为渡海直捣平壤的南路唐军输送补给,而这些补给的出发点就是新罗在汉江流域的州县。显然高句丽与百济复国军这次南北夹击攻势就是在唐军渡海之前先断新罗一臂,往平壤运粮刘仁愿还可以说力有未逮,但如果坐视述川失守,导致围攻平壤失败,那绝对逃不脱军法的制裁。
“都护,请恕属下直言,眼下我们是攻则不足,守则有余。熊津城我相距不过一日路程,又有河流相通。我方有连弩,极利水战,若是进攻熊津纵然不胜,也不至大败,可任存、周留等贼人巢穴就不一样了,地势陡峭,路途遥远——”
“三郎,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对于朝廷来说,我们是偏师,你明白吗?”刘仁愿摊开双手:“偏师是用来干什么的,用不着我告诉你吧?”
“是给主力背锅的!”王文佐腹诽道,但脸上却格外严肃:“那什么时候出兵?”
“大概还要一个月吧!”刘仁愿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春草方生呀!”
王文佐点了点头,刘仁愿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他已经清楚了:靠干草刚刚熬过一个冬天的唐军马匹瘦弱不堪,不堪驱使,这对于拥有当初攻陷泗沘城后,控制了周围马场中的数千匹战马的唐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不利因素,拖上一个月虽然不足以让这些战马恢复到最好状态,但肯定会比现在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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