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吉,就用这个!”王文佐指了指那枚石弹,柳平吉应了一声,几名士兵跑了过来,他们用撬棍将那枚圆形石弹滚到皮囊旁,然后合力将石弹滚入皮囊中,大约二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停当,柳平吉目光转向王文佐,王文佐点了点头。
轰!
随着一声巨响,随着木斗从空中坠落,巨大的冲量将另一端的长杆抬起,扯动长索和皮囊,将沉重石弹甩向天空,在抵达最高点后被地心引力重新扯向地面。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那个小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中了!”
“打中了!”
“好,打了個正着!”
众人爆发出一片欢呼声,这一次石弹击中了城墙,众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距离城头还有两丈有余的地方被携带着巨大冲量的石弹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几秒钟后,窟窿的上半部分城墙上出现无数裂纹,然后缓慢的倒塌,城头上的守军惊恐的叫喊着,向两旁逃去,但还是有不少人随着城墙一起坠落城下,仿佛那些巨大的碎块。
“快,快再来一次!”孙仁师大笑道,此时的他就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找到了心爱的玩具,大声催促道:“这些家伙都站在那个轮子里干嘛?若是累了就赶快换人,别耽搁了战机!”
“孙将军莫急!”王文佐赶忙劝阻道:“您看到那个轮子在转吗?他们这是在把木斗升上去,只有把木斗升到高处,才能重新装弹!”
“哦哦哦!这不是井里提水的辘轳吗?只是比寻常的大了不少!”孙仁师看了王文佐一眼:“这玩意是你想出来的?着实是好东西,将士们不流一滴血,就能履坚城如平地!”
“是末将的一点想法,但能造出来却是众人的功劳,非末将一人之功!”
“好,好!”孙仁师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你还懂得谦退自守,很好,非常好!”他转向刘仁愿:“刘都督,难怪你一定要把王参军调回来,原来是有这等利器,为何不早说!”
“我事先也不知道,如何告诉你?”刘仁愿笑道。
“您事先也不知道?”孙仁师惊讶的看了刘仁愿一眼,确认对方没有撒谎:“王参军,这种事你连刘都督也瞒着?”
“回禀孙将军,在下并未隐瞒刘都督,刘都督也知道我在试制攻城利器,只是这霹雳车造不造的出来,何时造出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自然也无法向刘都督禀告!”王文佐笑道:“仰仗天子威灵,大都督支持,将士用命,前几日在任存山城之下我才确定这霹雳车着实可行,便紧赶慢赶着带来了,瞒着这二字着实担不起。”
“好,好,好!”听到王文佐这番滴水不漏的应承,孙仁师也只有说好的份了,他看了看刘仁愿,又看了看王文佐,摇头叹道:“居上者坦荡不疑,居下者尽心用事,非大都督无有参军之力,非参军则无大都督之功,千载之后,二位必留名于竹帛,得以不朽,孙某得有幸窃居行末,实受惠良多!”
“哪里,哪里,若是当真能如孙将军所言,那也是众人之功,刘某忝居其位罢了!”刘仁愿听孙仁师提到能留名史书,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唐初还是一个贵族社会,一个人的地位和权力很大程度上并非取决于个人的能力,而是其出身。而所谓出身,便是指先祖的事功,就拿闻名天下的清河崔氏举例,其发迹便是由曹魏时崔林、崔琰开始。若是刘仁愿能够因为平定百济而留名青史,不但自己能得到恩赏,雕鹰刘氏的声望也会随之大大提高,甚至跻身高门大族的行列,这才是当时刘仁愿最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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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留城内。
“快,再快些!”
军官挥舞着钢刀,竭力催促着民夫们将装满砂土的麻袋堆叠起来,在西北城墙角内侧形成一道矮墙,那儿已经累积被四发石弹击中,出现了一个约有五六米宽的缺口。
空气又潮湿又是闷热,民夫们背着沉重的沙袋,气喘吁吁的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择路而行,刚刚倒塌的望楼将许多碎石木破落在地上,一不小心就会被其绊倒,但此时无人偷懒,还不等摔倒之人爬起,旁边就有人抢过沙袋向前跑去。
扶余丰璋坐在二三十步外的一间凉棚里,注视着这一切,茶棚紧贴着城墙,除非石弹能够将整段城墙摧毁,那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当他抬起头时,他能够看到某张苍白的面孔在城墙的垛口后面或者射塔的顶楼里,他不知道那些脸后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肯定不会是对一个国王的尊崇。
又一枚石弹落地,击中了大约三十步外的一栋二层楼房,楼房如被一只巨手抹去,化为一堆废墟,扶余丰璋面前的桌子剧烈的震动,碗中的茶汤四溅,弄脏了扶余丰璋的前襟。一旁的侍卫赶忙上前,单膝跪下,替扶余丰璋清洁衣襟。扶余丰璋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警惕的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全身在剧烈的颤抖,那声音是牙齿剧烈碰撞产生的。
“殿下!”侍卫惊讶的抬起头,扶余丰璋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一切正常:“不用擦了,你退下吧!”
“是!”侍卫退到一旁。
我在害怕!扶余丰璋转过身,面朝城墙,这样就没人能看到自己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害怕,身为国王此时应该站在高处、身着华丽的盔甲、大声激励士兵们英勇战斗,最终赢得胜利,就像诗歌和传说中描述的那样。但现实不是这样的,没人和你较量气力、勇气和武艺,只有从高处落下的巨大石弹,在它面前勇士和懦夫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滩血肉,死的可笑、荒谬、毫无意义。
又一次巨大的震动打断了扶余丰璋的思绪,不等他转过头,第二声巨响几乎震破他的耳膜,这让扶余丰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当他转过身来,发现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许多人瘫软在地,瞠目结舌的看着远处的西门——那座坚固的门楼只剩下半边,另外半边横躺在门内的空地上,仿佛传说中巨人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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