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阿克敦警惕的看了伊吉连博德一眼,对面的那个男人皮肤白皙光滑,身材匀称,下巴的胡须修剪整齐,这和他平日里见过的村民、猎人、渔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伴弯腰捡起短刀和口袋,好奇的拔出刀来,伸手试探了一下刀锋,立刻发出惨叫:“阿克敦,这刀子好利!”耇
“笨蛋!这是铁刀,你以为是咱们杀鱼的骨刀!”阿克敦确认了伤口不深,从同伴手中夺回短刀,小心的插入鞘中,解开口袋发现里面是几个黑色的小方块,他拿出几块了看了看,问道:“这口袋里是什么?”
“是石蜜!”伊吉连博德笑道:“你吃过蜂蜜吧?石蜜的味道和蜂蜜差不多,可以吃!”
“和蜂蜜的味道差不多?”阿克敦立刻就兴奋了起来,蜂蜜可是好东西,虽说他是村长家的孩子,但也很少能吃到,他赶忙塞了一块到口中,果然如那个奇怪家伙说的那样,蜂蜜特有的那股甜味立刻充斥了口腔。
“对,对,就是这个味道!”石蜜入口,阿克敦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多谢你了,这石蜜真的和蜂蜜一样好吃,你真好,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我!”
“你喜欢就好!”伊吉连博德笑道:“我们是来自远方商人,想要去弗出集镇,却不知道怎么去?你们知道吗?”
不等阿克敦开口,一旁的同伴便抢话道:“弗出集镇?你是说那个有铁器出卖的地方吗?知道,知道,坐船的话距离这里还有两日左右路程!”
“当真?”伊吉连博德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打听到了此行目的地,心中大喜:“不错,就是那个地方,我们就是要去那个地方做生意的,不知你们可以给我们当向导吗?我不会让你们白辛苦的!”耇
阿克敦看了看伊吉连博德,又看了看河面上的大船,小心的问道:“你是哪里的商人?我们靺鞨人正在和唐人和契丹人打仗,如果是唐人或者契丹商人,那恐怕是不会和你们做生意的!”
“这个你放心,我是倭人,不是唐人也不是契丹人!”
“倭人?倭人是哪里?”
“我的母国在东边的一个大岛上,非常非常大的岛上!你刚刚吃的石蜜就是我们岛上出产的,船上还有许多其他东西,就连唐人的货物也有!”
“有唐人的货物!”阿克敦闻言大喜:“那弗出镇的人肯定非常欢迎你,他们讨厌唐人,那是因为要和唐人打仗,但很喜欢唐人的东西,这些年经常打仗,唐人的货物都断绝了,你们能带唐人的货物去,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是吗?那可太好了,你可以给我们当向导吗?”
“现在恐怕不行,今天我家里有事,要先回去处置了,明天才能来,你们可以在这里停船等我,明天安排好了来找你们!”耇
“也好,那我就静待佳音了!”
看着伊吉连博德和那两个靺鞨少年说了一会儿话,就回来了,沈法僧问道:“怎么样?打听到消息了吗?”
“嗯!”伊吉连博德点了点头:“那两个蛮子说自己知道弗出镇,但他们问我是哪里人,还说他们在和唐人和契丹人打仗,所以不和唐人和契丹人做生意!”
“那你怎么答他的?”
“我说我是倭人,不过船上有很多唐人的货物!”
“哈哈哈!”沈法僧笑了起来:“你倒是没有骗他们,这船上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几个唐人,那两个小子咋说?”
“他们说没关系,弗出镇的人虽然不和唐人做生意,但很喜欢唐人的东西,因为多年打仗,商路断绝,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唐人的货物,所以我们此去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耇
“这两个小子倒是有趣的很,对了,向导的事情呢?”
“他们说家里还有点事,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们一个晚上,明天他们会来当向导!”
“明天来当向导?”沈法僧皱起了眉头:“夜长梦多呀,为何不将那两个小子抓起来,不是更好?”
“我也这么想过,但这里水路复杂,我们的船又大,如果他们心里不情愿,随便乱指路,万一我们船搁浅了岂不麻烦了。我已经把我的佩刀和一袋石蜜给他们当见面礼,又许下了丰厚的酬劳,不怕他们明天不回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法僧点了点头:“我们的船在海上很方便,但进了内河就要小心了。不过今晚要加强戒备,防备蛮子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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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图门村。耇
“我回来了!”船刚靠岸,阿克敦就高声叫喊着向村子跑去,全然不顾后面同伴们正辛苦的将一条条大马哈鱼搬上岸。
“阿克敦这家伙,跑得这么快,把辛苦活全留给我们了!”同伴抱怨道。
“算了,刚刚那半袋石蜜可都给咱们几个吃了,搬点鱼算什么?”
“对了,你真的想去给那伙人当向导?”
“为啥不去?天天抓鱼杀鱼打猎种地你们几个还没干够?去当向导至少可以开开眼界,涨涨见识!”
“是呀,我今年十三了,你十四了,年纪再大点恐怕就要被高句丽人拉去当兵和唐人打仗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若是能跟这伙商人搭上关系,岂不是大好事?”
伙伴们一边说话一边搬鱼,阿克敦已经跑到了家门口,他越过坐满了人的院子,跑到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身旁:“阿玛呢?”耇
“在后院,陪几个长老喝酒呢!你的鱼呢?”
“在后头,马上就搬过来了,我找阿玛有点事!”阿克敦跑到后院,把短刀和剩下半口袋黑糖拿给父亲,又把方才遇到大船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阿玛,我答应他们明天去当向导,您觉得如何?”
首领并没有立刻回答小儿子的问题,他拿出一块黑糖放入口中,又拔出短刀看了看:“这都是船上人给你的?”
“嗯,船上下来那人样子有些奇怪,皮肤比村里的女人还白还光滑,胡子也修剪的很漂亮!和我们都不一样!”
“那应该是一位大贵人!”首领缓慢的答道:“而不是什么商人!”
“大贵人?阿玛您怎么知道?”
“商人奔走四方,风吹日晒的,怎么会皮肤那么白?还有把胡须修剪的漂亮,也是要有手艺的,说不定还有专门的女奴!”耇
“那,会不会是个有钱的商人呢?”阿克敦反问道。
“有钱的商人?”首领冷笑了一声,拔出短刀映照着火光晃了一下,问道:“阿克敦,看清了吗?这刀刃的纹路像什么?”
“有点像松树叶!”
“不错,松树叶!你知道这样的纹路是怎么样来的吗?”首领不待小儿子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寻常的刀剑是将烧热的铁条捶打而成,而上等的刀剑则是把烧红的铁条反复叠打而成,这样才会有这样漂亮的纹路,也锋利无比,像这样的好刀,便是最好的铁匠,一年下来也打不出几把来!”说罢他反手一刀向架在火上烧烤的半边野猪砍去,竟然一刀将那半边野猪砍开了大半,连脊椎骨都斩断了。
首领擦干净刀刃,还刀入鞘,问道:“阿克敦,你觉得像这样的好刀,哪个商人会舍得拿来送人?”
这时院子里的众人都明白了首领的意思,虽说贵人有钱,商人也有钱,但两者还会有区别的,贵人有钱是因为有权有势,他们为了自己的体面和气派,并不在意多花钱,有时候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慷慨,故意多花;而商人是将本求利,他们也会花钱,但终归还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钱,花钱上要“理性”的多。像寻找向导这样的事情,商人肯定舍不得把随身宝刀都拿来送人。
“阿玛,您是说那位贵人当时是在骗我?”阿克敦小心的问道。耇
“也不能说是骗你,只不过贵人总有一些事情不希望别人知道!”首领道:“所以很多时候他没法说实话,但这不能说他骗你!”
阿克敦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一时间还无法理解不说实话和欺骗之间的细微区别,最后他决定先把这些丢到脑后去,解决眼前的问题:“那我已经答应他明天早上去河边给他们当向导,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首领没有回答,目光转向距离炉火最近的一个白发老人:“老萨满,你给阿克敦看看吉凶吧?”
野猪的肩胛骨上的碎肉都被清理干净,放在火上炙烤,很快肩胛骨上就出现了六七条裂纹。阿克敦小心的将肩胛骨拿起,送到萨满的面前,退到一旁等待着老萨满的解读。老萨满的右手在肩胛骨上晃动,口中念念有词,阿克敦想要凑近些好听懂老萨满说些什么,但又不敢,传说此时的萨满正在和祖先进行对话,除了他本人和学徒,任何敢于偷听死人话语的人很快也要随之而去。
当然,萨满能这么做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所有的萨满都没有儿女,而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或多或少有一两样缺陷,比如眼前的老萨满右腿残疾,他的学徒生来就是个哑巴。按照老萨满有次在喝醉了之后的说法——祖先和神灵更疼爱那些带有与生俱来残疾的人,因为若非如此,他们就活不下去。
老萨满的呢喃并没有持续太久,突然他睁开双眼,似乎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仰天摔了个八叉,然后有连连向虚空磕头,似乎那儿有个隐形的大能。其他人见状也赶忙模仿老萨满的举动,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敢站起身来。老萨满气喘吁吁的说:“太可怕了,今天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本来只想向祖先询问,竟然连鹿神都请来了!”
众人发出一片惊叹声,鹿神是当时靺鞨人中十分普遍的信仰,其威严自然大大超过这个小村落的祖先。首领赶忙询问结果,老萨满叹了口气:“祖先告诉我们,既然答应了别人,就应该遵守承诺!”耇
“那就是应该去了?”
“是的,但是随后鹿神出现了,他说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我们可以索要丰厚的报酬!”
“丰厚的报酬!”众人面面相觑,还处于部落联盟阶段的他们对于财富的多寡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片刻后,首领做出了决定:“阿克敦,明天你要向那些人要一百匹布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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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
“什么?你要一百匹布作为向导的报酬?”伊吉连博德问道。
“对,一百匹布!”阿克敦有些紧张的伸出右手,他还不太清楚一百匹布的真实含义:“就是村子里每一个人都给一匹布!”耇
“没有问题!”伊吉连博德倒是懒得在这点小事上和眼前这个蛮族少年争执:“不过我只先给二十匹,剩下的等到了弗出再给!”
“行!”讨价还价并不是阿克敦擅长的,再说他也很希望能够村子,前往弗出镇再开开眼界,
“好,把绢布拿二十匹来,准备开船!”
阿克敦带着两个同伴登上大船,他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两根桅杆、大量的绳索、光滑坚硬的甲板以及各种各样的绞轮、滑轮,耳边不时传来鼓声、哨子声、号角声,仿佛置身于一个嘈杂的蜂巢,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起锚,起锚!”
随着水手长宏亮的嗓门,三四个腰圆膀粗的水手开始用力转动绞轮,粗麻索从水中节节升起,最后带出满是河泥的铁锚。然后是升帆,水手们整齐的站在桅杆下,用力拉扯绳索,将布帆升到一半高,在河风有力的吹拂下,这条足足有近四十米长,五米宽的大船开始缓慢的移动,速度不断提高,很快就达到了让阿克敦瞠目结舌的速度。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如此巨大的造物,无需人力竟然能移动的如此快、如此优雅!
“把船帆放低些,风太大了!这里是内河,不是海上!”船长高声叫喊,水手们用力拉动绳索,当船帆降低到一定的高度,再将绳索拴在系索桩上。只见那个船长镇定自若的站在高处,不断发出各种不同的号令,将船上的水手们指挥的团团转。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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