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自家人,那我也不瞒着你了!”崔辨叹了口气:“前来向我家小女求亲之人甚多,汝主只是其中之一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清河崔氏之女长成,所求之人甚多,这也是常理嘛!”崔弘度笑了起来:“不过王长史来天下英杰,岂是其他碌碌之辈可比的?叔父切不可错过了,将来后悔莫及!”
“王长史确是天下英杰不假,但毕竟我们崔家选的是夫婿,不是挑选将军!”崔辨笑道:“这可是两码事,再说前来求亲之人也多为当世俊杰,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光大我崔氏门楣,十二郎,你说是不是呀?”
“是,是!”崔弘度闻言只得称是,清河崔氏之所以从魏晋至唐近千年始终长盛不衰,跻身于天下顶级士族之列,除了自身男丁给力,人才辈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崔氏女也是有名的良配,联姻得来的夫婿更是一代胜过一代,比如著名的“三朝岳父”的独孤信,其正妻便出自清河崔氏,理论上讲,李唐天子身上也流淌着崔氏的血(李渊之母便是独孤信的女儿)。说白了,生出来什么样的儿子只能看老天,但女婿是可以选的,子孙代代出英才是做梦,代代选择俊才为女婿却是可以做到的。
“这样吧!十二郎你先下去歇息半日,令主求亲的事情我也要和家人商议一番,然后再给你回话,如何?”
“是!”崔弘度站起身来,他稍一犹豫道:“叔父,不是我为自家上官夸口,王长史刚刚而立之年,便已经官居四品,爵为开国县伯,食禄七百户,胸怀宽广,能屈身下士,座下愿为其效死者不可计数,假以时日,必能出将入相。我清河崔氏虽负圣明,但朝廷爱用关西人,我崔氏子弟为一上州刺史便是难得,长此以往如能保家门昌盛?想必前来向叔父求亲之人不过卢、王、赵、萧之流,这些子弟也许不无才俊,但绝无能光大我崔氏门楣之人!还请叔父三思!”说罢他向崔辨长揖为礼,这才退下。
听了崔弘度这番话,崔辨陷入了深思之中。正如崔弘度所说的,虽然崔氏有唐一代为相者有十二人,在社会上也有非常大的影响力,但比起北朝时的极盛时期已经相对衰弱了。究其原因,隋唐两代都是起源于关西,其统治集团自然也是以关陇地区为主,清河崔氏中虽然也有支脉跟随魏孝武帝西迁入长安,随之显贵,但清河崔氏的主干宗族毕竟还是留在关东地区,自然还是被视为关东人。
更重要的是,隋唐两代一统之后,州县一级的政治生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自两汉以来,州县两级行政长官拥有很大的权力,他们可以征税、行政、执法、举荐人才、指挥州郡军队的权力,甚至还可以自行征辟属官,只需向中央报备一下即可。在这种情况下,州郡长官通常会征辟当地的有力士族为自己的属官,久而久之,各方士族掌握了州郡的实权,各地太守到任后都必须征辟当地有力家族的成员为自己的别驾、从事等属官,才能正常行政,变成流水的州郡太守刺史,铁打别驾从事的局面。
对于像清河崔氏这样的士族来说,即便没有得到朝廷的任命,不入中枢,依旧能够确保自身宗族所在州郡的各种经济政治特权,确保家门不坠。任官对崔氏来说就不是一种必需品,反倒是朝廷需要选用崔氏子弟进入中枢,甚至与其联姻,来确保这些世家大族对自己的支持。但以关中地区为根本的隋一统天下之后,州郡属官的任命权被收回了中枢之手,这样一来如果士族子弟无法像过去一样垄断所在州县的经济政治特权,如果他们不能保持仕宦,他们就会被逐渐边缘化,家门败落。
“老爷,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将崔辨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抬起头,却是妻子陆氏,赶忙笑道:“没什么,你还记得那个乌水房的崔十二吗?方才他登门拜访了!”
“就是那个在军府的吗?”陆氏已经年过四旬了,不过保养的不错,除了眼角额头上有些皱纹,看上去倒还没有什么老态:
“不错,就是他!”崔辨叹了口气:“他此番来是替他的上司向我家七妹求亲的。”
“替他的上司求亲?”陆氏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崔十二好生不晓事,我记得他也就比你七八岁吧?他的上司只怕都年过五旬了,我家七妹今年才十七,这年岁也差的太远了吧?还是个续弦,亏他也能说得出口!”
“这个倒不是!”崔辨赶忙解释道:“他那个上司倒是还好,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今年也才刚三十!”
“刚三十?”陆氏笑了起来:“当真?我记得崔十二现在已经是五品了,就算也是个五品,刚三十的五品那也是少年早达呀!难道是长安的贵公子?”
“那倒不是,听说姓王,还是琅琊王氏的旁支!”
“琅琊王氏的旁支,三十的五品,听起来还真不错!”陆氏笑了起来:“虽然门第比卢、赵、李那几家要差了点,但官职却高多了,对了,我差点把最要紧的给忘了!聘礼多少?”
“聘礼?”崔辨一愣,旋即笑道:“还没来得及问,不过不要紧,崔十二方才有留下一份文书,里面应该有!对,就在这里!”崔辨从一旁的几案上拿起一份文书递了过去,陆氏接过去一看,咋舌道:“五万贯,这么多?”
“什么?”
“这里说那王文佐愿意出聘礼五万贯!”陆氏的右手微微颤抖:“老爷,你说这会不会是假的?”
崔辨接回文书,细看了起来,果然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愿纳币五万贯,求娶崔氏好女,以为秦晋之好!”,他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五万贯就是五百万钱,这个聘礼标准快赶上唐初出嫁公主的嫁妆了,已经完全打破了两人的心理预期。
“应该不会有假!”崔辨的语气还是不那么肯定:“纳币是在娶亲之前,那王文佐若是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岂不是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可,可是琅琊王氏早就败落了,他祖上应该也没什么余荫,就算他少年早达,善于经营,也不至于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吧?”陆氏问道。
崔辨点了点头,与以河北为根基的崔氏等北方士族不同的是,南方士族先后经历了孙恩之乱、侯景之乱和江陵俘囚几次大难,能保全家门就不错了,产业部曲基本都荡然无存了,这个出手着实有些吓人。
“这样吧,明晚我们就先办次家宴,便说给崔十二接风洗尘,酒桌上话就好说多了!如何?”崔辨问道。
“这个法子好!”陆氏笑道:“我马上就去准备,若是真的如此,崔十二这个上司还真是七妹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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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宅花厅里热气蒸腾,四溢着各种菜肴和美酒所散发的香味。四壁上挂满了各色墨宝,从纸张和墨迹的色泽看许多都是有年头了。花厅的屏风后面有位乐师拨弄琴瑟,曼声歌唱,音调轻巧柔美,,然而对碗碟碰撞和酩酊交谈的桌上人而言,乐师弹唱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入耳。
为崔弘度举行的这次接风洗尘酒席,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桌上除了崔辨夫妇之外,还有六七个人,要么是崔家的晚辈,要么是至交好友。他们津津有味的听着崔弘度说着自己在百济、倭国、高句丽的战争、打猎、偷晴等奇闻异事,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崔辨也变得轻松,不复板着脸。
“这么说来,十二郎你出事倭国时,曾经与那倭国女王春风一度啦?”陆氏笑道。
“这个倒是不能确定!”崔弘度笑道:“确实那天夜里的确有二女偷偷来到我的房间,其中一人自称是琦玉王女,但至于是真是假,这个我就不敢确定了。”
“我看多半是假的!”旁边一人笑道:“人家一国王女何等尊贵,又怎么会如此行事,多半是十二郎你被骗了!”
“照看我未必!”又有人反驳道:“说的好听是一国王女,实际也不过是一介蛮女罢了!看到十二哥这般风采,不能自持便是!”
崔弘度听旁人越说越是离谱,心知不对,赶忙笑道:“这其实也没什么,我当时在倭国还见识过更不一般的事情,你们知道吗?倭国往东北走,有些河流下游盛产金沙,一个妇人在河边数日,便能淘出半两沙金!”
“真的吗?那倭国岂不是有很多黄金?”
“那想必十二郎现在也是多金郎了?”
听桌上人提到黄金,崔辨与陆氏交换了一下眼色,陆氏笑道:“十二郎,若是如你所言,那倭国岂不是富庶非常,为何又出兵百济呢?”
“夫人有所不知!那倭国虽然盛产金银兽皮,但其他东西都匮乏的很,百物匮乏。金银虽好,但一不能吃,二不能喝,其便是王族享用也不如吾国一多田翁,所以想乘着百济大乱的机会用兵,也不奇怪!”
“那这么说来,十二郎你想必在倭国也所获甚多吧?”
“呵呵!”崔弘度已经有了五六分酒意,被陆氏挠到了痒处,不由得笑道:“倒也不敢说多,不过儿孙二三十代也吃用不尽了!”
“二三十代也吃用不尽?”陆氏闻言,心中更是暗喜,大着胆子问道:“十二郎你都有了这么多,你那位上司所获岂不是更多?”
“他?你是问王文佐?”崔弘度笑道:“富可敌国四字说的便是他!石崇、陶朱在他面前也夸不得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陆氏心中更是欢喜,她与丈夫交换了一下眼色,小心翼翼的探问道:“那王郎君既然如此豪富,为何已经年过三旬,还未曾娶亲?他现在身边可有女子相伴,可有子嗣?”
“他之前都在百济出战,生死未卜,怎么娶亲?”崔弘度笑道:“至于他身边有无女伴,又有什么打紧?他让我来是求娶正妻,二位若是应允,七妹嫁过去便是正室,即便他身边先前有女子,也必须尊七妹为主。至于子嗣,确有一人,不过其母已经亡故,孩子自有母家产业,夫人无需担心!”
听了崔弘度这番回答,陆氏略有点失望,但想对方年少早达,又身家如此丰厚,身边岂会没有女子?若是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反倒要担心身体有暗疾,不利子嗣。虽说也可以从叔伯家接一个孩子来延宗继承家业,终归不如自家女儿亲生的贴心。想到这里,陆氏心中暗喜,笑道:“孩子便是我们女人自己身上落下了一块肉,岂能不事先都打听的清楚,才放心把孩子嫁过去?这等心事你们男儿家哪里懂得!”
崔弘度闻言大喜:“这么说来,夫人是应允了?”
“十二郎说的哪里话!”陆氏笑道:“拙夫才是一家之主,这等事岂是女人家能说的。”
“夫人若是应允,想必叔父也多半是允了!”崔弘度笑道。
“这样吧!”崔辨笑道:“十二郎你回去问一下王长史,若是他近日无事,可否来青州一趟,与老夫会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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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州。
“三郎还是好气魄呀!”高侃看着几案上图纸,笑道:“这等大事,你居然想要在十年内完成,着实是我这等老人不敢想的!”
“都护自谦了!”王文佐笑道:“高句丽人能够一边和我们打仗,一边修起两千余里的长城,我们为何不能兴建堤坝陂塘,至少堤坝陂塘有利于当地百姓,长城除了耗费民力之外可没半点好处!”
“是呀,高句丽人不说别的,这土木之功着实不一般!”高侃叹道:“就这么点户口,又是两边开战,还能修长城,山城,硬生生的和我们耗了两三代人,这股子劲头着实不一般,难怪朝廷要把他们的户口都迁去江淮、西南!换了我也不放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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