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王勃这小子没福了!”崔弘度笑道:“他都被天子逐出长安了,除了三郎你,又有哪个敢招揽他?”
“你说错了,就算是我,现在也不敢招揽他!”王文佐笑了笑:“走,外头风大,我们回帐篷里面说话吧!”
崔弘度闻言一愣,王文佐的胆量他可是清楚的很,连对方都承认自己不敢招揽,这王勃是何等人?他跟着王文佐回到帐篷里,王文佐喝了口茶,笑道:“可惜蜀道难,否则这般车马慢慢腾腾的晃到长安也是一桩乐事!”
“是呀!”崔弘度叹了口气:“当初过剑门的时候,我就想这等雄关,当初蜀国怎么会被钟会邓艾所灭?”
“其实说透了也没什么,人心不齐,自然不战自破!”王文佐捋了捋颔下胡须:“弘度,这次又让你跟着我去长安,倒是让你吃苦了!”
“三郎这说的什么话?”崔弘度一听急了:“我是你的下属,这就是本分嘛!”
“沈法僧、贺拔雍、元骜烈、顾慈航他们几个有的在百济,有的在倭国,都成了一方的土皇帝,可以作威作福的,比起他们来,你着实是吃苦了!”王文佐笑了笑:“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安排吗?”
崔弘度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因为你姓崔!”王文佐道:“这就是我招揽卢照邻,而没有招揽王勃的原因。”
“因为他姓卢?”崔弘度问道。
“不错,河北冠带,莫过于清河崔,范阳卢!”王文佐笑了笑:“那王勃才学肯定是有的,只可惜我现在还用不上,也不敢用。”
“用不上,也不敢用?为何这么说?”一旁的崔云英问道。
王文佐翻了个白眼,问道:“他的本事是起诏讨贼檄文,谁是贼?谁不是贼?是我能够决定的嘛?”
崔弘度和崔云英交换了眼色,顿时明白了过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王勃和王文佐在大唐政治架构中的身份都差不多,都是顶级工具人,所不同的是王文佐是领兵的武人,天子看谁不爽就派王文佐灭了谁;王勃是顶级的笔杆子,属于杀人诛心那种。这种顶级工具人的特点就是用起来确实好用,但如果掉过头来砍自己也痛得很,所以自古以来当皇帝都对这种人才又爱又防备,只让其为自己所用,若是有为其他人所用的苗头,宁可毁了也不会绝不会留着。王文佐与太子交好,王勃被派去给沛王李贤当文学侍从,这也是李治自己身体不好,给儿子留得储才,若是李治身体健康,以他这个年纪,身为统兵大将,王文佐是不敢与太子交往这么深的。
“三郎,按照沈法僧最近的信,辽东那边的情况也很不妙啊!”崔弘度低声道:“眼下这等形势,天子为何还要把你调回长安,天子会不会——”说到这里,崔弘度停住了。
“你是说天子对我已经不再信任了?”王文佐问道。
帐篷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崔云英惶恐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她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如此可怕的话。
“那还不至于!”王文佐自问自答:“多半是调回京中,敲打敲打。毕竟我现在已经和太子联为一体,只要没有废太子,我就算被免官,复起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太子,对还有太子!”崔弘度松了口气,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瞧我这脑子,竟然连这都没想到!”
“是呀,有太子在位,郎君便有泰山之靠!”
一无所知的人总是更加幸福!看着崔弘度和崔云英面上灿烂的笑容,王文佐没有说话。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太子李弘并没有活到登基的那天,他已经记不清死因和时间,但显然,这对于那些下注于太子殿下上的人们,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有些倦了!”王文佐打了个哈欠:“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小憩一会!”
崔弘度和崔云英驯服的站起身来,向王文佐躬身行礼,然后退出帐外。王文佐在锦榻躺下,双手放在胸口,很快就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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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太极宫。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太子面前的几案上,一叠叠奏疏堆成的小山将李弘瘦小的身躯几乎埋住了,由于已经工作了一个多时辰,他已经有些困意了,右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太子殿下,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张文瓘问道。
“不用了!”李弘赶忙放下手,脸色有点发红:“午饭吃的有些多了,有些饭气上涌了!”
“那就先在外面走一圈吧!”张文瓘笑道:“太子身体尚未完全长成,太过操劳也不好!”
“那这些奏疏——”李弘指着几案上的奏疏,犹豫道。
“臣会让人将重要的地方写成节略,等您回来后再念给您听!”张文瓘稍微停顿了一下:“其实陛下也是这么做的,不然大唐四百余州,若是全部都要亲力亲为,二位陛下便是有一百双手也不成!”
听到父亲李治也是如此,李弘松了口气,他笑道:“既然如此,那孤就先出去走两圈,这里就劳烦张卿了!”
“臣遵旨!”张文瓘赶忙应道。
李弘毕竟还是一个不满二十的青年,岂是没有玩乐之心,只是受命监国的责任感让他每日守在殿内,阅览这些永远都看不完的奏疏,一想到父亲已经像这样干了二十年,他心中就满怀钦佩,还有几分负罪。身为国之储君,自己竟然偷懒。
李弘在殿外溜了两圈,透了透气,才回到殿内,张文瓘拿出一份抄好的节略递给李弘:“殿下,成都来的消息,是弹劾王文佐的?”
“弹劾王文佐的?”李弘赶忙接过节略,细看了起来,随着阅览,他的眉头愈发奏的紧了,他原本想要大声叱骂,但不久前的教训让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张相公,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韦兆生弹劾王文佐跋扈也许有之,但说他有反意,图谋不轨就完全是子虚乌有了!”
“哦?”李弘精神为之一振,赶忙问道:“张相公请细说!”
“韦兆生弹劾王文佐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离开成都时便将原先募集的一批番人兵将遣散了,这种做法是对是错暂且不提,但若天下间岂有想要谋反之人先把自己手中的兵将遣散的道理?”
“不错!”李弘大喜:“张相公说的有理,王文佐如果真的要反,绝不会将那些他亲自募集的兵马遣散的道理!”
“其次,王文佐他遣散番兵之后,就受诏来长安了,这也不像是意图谋反的样子!”张文瓘道:“照微臣看,王文佐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只听韦兆生一面之词,恐怕不妥,还是等他来了长安之后,再让其面见二位陛下,让他亲口解释的好!”
“张相公说的是!”李弘满意的点了点头,自从李治上次回到长安,身体状态就一直不是太好,于是便将相当一部分朝政交由李弘,让其学着处理朝政,在许多朝臣眼里,太子殿下的位置已经牢固无比,接替今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李弘又处理了一会朝政,快到晚饭时,一名来自大明宫的内侍前来,说二位陛下今晚让诸子同去,共用晚饭。李弘应了旨意,便上了乘舆,往大明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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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观德殿。
“弘儿也来了!”武氏笑道:“好,好,人都来齐了,今日便不拘俗礼,大伙儿都坐下吧!”
李弘的三个同母弟沛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都已经到了,最小的女儿李定月(即太平公主)只有五岁,正坐在武氏和李治中间,看到李弘进来,便笑着跳下地来,摇摇晃晃的跑上去迎接,口中奶声奶气的喊着:“哥哥,哥哥!”
李弘赶忙伸手将其抱起,李定月搂住李弘的脖子,凑近哥哥的耳朵道:“今天是月月的生日,哥哥带了什么礼物?”
李弘一愣,这才想起今天正是自己最小的同母妹妹的生日,自己这些天在政事堂忙的昏天黑地,哪里还记得这些,苦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愚兄这些天太忙了,竟然忘了,待会补上!”
“那可不成!”李定月指着其他三个兄长:“贤哥哥,显哥哥,旦哥哥他们都有礼物,阿耶和阿母也有,唯独太子哥哥没有!要罚!”她最后那句话可是朝着李治说的。
“对,着实要罚!”李治的脸上也满是宠溺之情,笑道:“弘儿,今日的事情的确是你的不是,不该忘记了月儿的生日!”
“是,是,孩儿认罚!”李弘苦笑道,他小心的将李定月放下地:“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父皇千秋万岁之后,这天下就是太子哥哥得了!”李定月道:“那就分一半给月月吧!”
“这,这怎么可能?”李弘赶忙摇了摇头。
“一半太多了吗?那一半的一半吧?”
“那也不成!”李弘苦笑道:“并非是为兄吝啬,这天下是祖宗所留,莫说是你,就是三位弟弟也分不到这么多的!”
“是吗?”李定月看了看旁边三个兄长,犹豫了一下:“既然是这样,那就和他们一样吧?他们得多少,便也给我多少!”
“这——”李弘还是有些为难:“不是为兄吝啬,毕竟你是个女儿家,与他们三人不一样!”
“女儿家又怎么了?”李定月的嘴唇立刻翘了起来:“贤哥哥,显哥哥,旦哥哥你们三个都让我一点,我们兄妹四人一般多吧!”
李弘目光转向座上的李治和武氏,父母亲的脸上满是宠溺之色,他只得点了点头:“好吧!”
听到兄长应允了,李定月兴奋的雀跃起来,李弘这才松了口气,向李治和武士拜了拜,方才入座。李治拿起酒杯:“弘儿,今日朝中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事情!对了!”李弘将王文佐被弹劾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儿臣以为还是将其留中便是!”
“嗯,你没有要斥责韦兆生,也算是长进了!”李治点了点头:“过几天,王文佐应该就来长安了,你让他来你私宅一趟,抚慰他几句吧!”
“是!”
“西北的兵事呢?”
“吐蕃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不过突厥那边有些不稳,兵部上书建议开春后出兵征讨!”
“嗯!还有呢?”
“再就是清理关中府兵的事情,各地闹得都很大,不少声音都是——”李弘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已然没有了!
“声音?都能传到你的耳朵里,不是一般人的声音吧?”李治冷哼了一声:“鼠目寸光!”
“儿臣无能,让父皇担忧了!”李弘赶忙站起身来,他的三个兄弟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赶忙站起身来,唯有李定月也就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兄长们和父母,目光中满是好奇之色。
“罢了,坐下吧!”李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儿子们坐下:“仗都打到长安城下了,就几千河北叛兵,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平日里一个个威风凛凛,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明光铠,真正厮杀却要靠几百回纥人当先锋突阵。大唐的颜面何在?大唐的威严何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整治?不奋起?还是大唐吗?这是高玮!是杨广!”
李弘已经听得额头满是汗珠,他哪里还敢接口。过了半响功夫,他才听到李治的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免去王文佐的官职,把他调回长安吗?”
“孩儿不知!”
“外面说是治他的罪,但实际上是要用他来整治长安和关中的兵事!”李治冷声道:“有人说他行事跋扈,照寡人看,跋扈好,我就怕他不跋扈,这不敢做,那不敢做,和和气气的什么都做不了。他王文佐有个好处,别人不敢做,做不了的事情,他就敢做,能做。等他回长安了,先晾他三个月,然后就让他去把这得罪人的差使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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