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观军容使(1 / 1)

“是,是!”崔云英被王文佐的轻松感染了,她点了点头:“夫君你早些回来!”话说出口她便立刻反应过来,笑道:“还有巨胜奴(蜜制馓子),贵妃红(红酥皮),汉宫棋(煮印花圆面片),长生粥(食疗食品),甜雪(蜜饯面),单笼金乳酥(蒸制酥点),通花软牛肠(羊油烹制),光明虾炙(活虾烤制),白龙曜(用反复捶打的里脊肉制成),雪婴儿(豆苗贴田鸡),仙人脔(奶汁炖鸡),小天酥(鹿鸡同炒),箸头春(烤鹌鹑)、过门香(各种肉相配炸熟)是吗?妾身立刻便去准备,等待夫君回来!”

说到这里,夫妻二人不由得会心一笑,原来崔云英方才说的那些菜肴乃是当时著名世家韦巨源家中烧尾宴中的菜单,此人是北周大司空韦孝宽玄孙,算来隋唐两代帝家都与其关系匪浅,门荫深远,是长安城中数得着的豪门世家。所谓“烧尾宴”乃是当时的一种风俗,朝官荣升之后,须得举办宴席庆贺和敬献天子,民间俗称之为“烧尾”,取其“神龙烧尾,直上青云之欹意”。该含义出自“鱼跃龙门”的传说。龙门位于今陕西省韩城县与山西省河津县之间形似门阙,相传为夏禹治水时开凿。每年春季,黄河鲤鱼溯水而上,欲游过龙门,然而龙门水急,鱼屡屡被冲击下去。当鲤鱼经多次逆游仍不能过龙门时,将游进改为跳跃,迎惊涛,劈骇浪,一跃上龙门。此时,鲤鱼必遭雷电袭击,尾巴被烧掉,从而,变为真龙。王文佐先前说想吃烧羊尾,而妻子会意以韦巨源烧尾宴中的菜单相应,可谓是心有灵犀。

王文佐与妻子告了别,出门上马,一路来到宫城前,下马从延禧门进了宫城,来到太极宫前,稍稍等待便有内侍相迎:“郎君请随奴婢来,陛下正在偏殿等候!”

“有劳了!”王文佐笑了笑,他跟在内侍的身后,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周围一栋栋巍峨的宫殿在阴沉的天空下给人一种压抑感,最后来到靠近宫城东北角的只有半亩见方的小殿。

“天子和皇后还是会照顾自己呀!宫里这些动辄几百平方米的大殿在冬天简直就是活受罪,除非上朝,傻子才待那里面呢!”王文佐走进小殿,一股暖意立刻扑面而来。为了礼仪和威服万邦的需要,古代中国皇朝的宫殿一般都在城市的高处,而且通常还会先修建高土台,然后再在土台上建房子。而这些宫殿又面积特别大,挑高非常高,动辄几百平米,六七米室内调高,而古代的建筑保温隔风技术又很差,不像现在有保温层,密封门窗,即使放火盆效果也很一般,结果就是一到腊月,这种高门大殿里室温一下子低到零下四五度也很正常。天子和朝臣碍于礼仪也不能穿的太厚实,那个滋味简直是酸爽。

“王卿平身!”皇后指了指下首的一个锦墩:“坐下说话,酪浆也给王卿拿一碗来!”

“多谢陛下赏赐!”王文佐赶忙向上首的天子和皇后拜了拜,一个宫女用双手捧着一个内坊制造的牡丹瓣式银胎堆漆剔红托盘,上边放着一个盛着酪浆的金银镂花盖碗和一把银匙,轻轻地走进暖阁。另一个宫女从托盘上取下来盖碗和银匙,放在王文佐面前,随手把盖子揭开。王文佐小心的拿起银匙,将酪浆喝了两口。

“王卿!”皇后待王文佐吃完了酪浆,笑道:“前些日子朝中有人弹劾蜀锦中有混纺麻线的事情,说引发河北戍卒叛变之事,说要彻查到底,陛下已经压下不发了,照妾身看,外朝那些谏官也是有些过了,王卿为此没了一个弟弟,难道这还不够?还要怎么查?”

王文佐眼观鼻,鼻观心,沉声道:“回禀皇后陛下,在下那个弟弟是个不晓事情的,被下人蒙蔽,闯下了这等大祸。后来得知后被我训斥了几句,悔恨不已,旧疾发作,没两日便不在了。臣也有督导不严之罪,还请二位陛下责罚!”

“王卿!”李治终于开口了:“皇后方才已经说了,此事到此为止,你就不必请罪了!接下来,朝廷对你还有大用,明白吗!”

“臣谢恩,不知陛下有何差遣!”王文佐赶忙俯首,天子与皇后这对夫妻的双簧唱的可谓是天衣无缝,先用外朝谏官的弹劾来敲打王文佐,然后又用体谅来示恩,最后李治开口定性,这对夫妻二人档真的是天生的顶级政治玩家,在位几十年时间也不知道玩死了多少英雄豪杰。

“嗯!”看到王文佐的态度,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寡人是贞观二年生人,今年已经是四十有八了,先帝是刚刚过了五十那年殡天的!寡人这身子骨还不如先帝,看来追随先帝于地下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了!所以这两年寡人把不少朝政都交给太子去处置,你的差遣寡人也已经和太子殿下说了,你待会去东宫问太子便是了!”

“陛下何必说此不祥之语!照臣下看,陛下正是春秋鼎盛,虽身有微恙,但只要稍加调养便可康复!”王文佐赶忙劝慰道,父子相爱相杀可是大唐李家的保留节目,自己可不想被牵扯进去,李治也许不忍心下手杀太子,但杀自己这种外臣可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李治看着王文佐的脸,似乎是在判断对方是不是真心话,王文佐强压下心中的惶恐,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几分钟后李治笑了起来:“那就借王爱卿吉言了!”

“应该是过关了吧?”王文佐心中暗忖,面上却还是那副样子。李治笑了几声,突然咳嗽了两声,一旁的皇后刚要叫大夫来,李治摆了摆手:“不必了看,还是老毛病,躺下休息片刻便好了。阿武,事情你就和王爱卿说说吧!”说罢,他便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往内侧的暖阁去了。

“总算是走了一个!”王文佐心中松了口气,同时面对这对夫妻,真是让人受不了。

“来人,把窗户打开半边!”武氏对王文佐笑了笑:“这屋里虽然暖和,但也气闷的很,不如开半扇窗户透透气!”

“陛下说的是!”王文佐低下头,心中暗忖皇后的意思,难道是说李治在这里不方便开窗户?这话可不太合适吧?想到这里,王文佐便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这时太阳出来了,一群鸽子从太极宫的西南角放出来,带着响哨,在宫城的上空盘旋一阵,向龙首原方向。太阳照在太极宫外的白玉雕栏、古铜仙鹤和婆金铜鼎上。一个宫女把一只鹦鹉笼挂在向阳的恬松枝上,拉起青缎笼围。鹦鹉在阳光中舒展一下羽毛,忽然叫道:“长乐未央,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皇后笑了起来:“差不多是下午点心的时候了吧?”

“正是!”一旁的宫女应道:“要让奴婢传膳吗?”

“嗯!”武氏点了点头:“不过不要这里,而是在后面的露台,把紫障拉起,还有火盆也摆出去!”

“遵旨!”

皇后的命令立刻得到了执行,数十名宦官和宫女迅速的在宫殿后面露台的松树下摆开座椅碗筷,为了避免从冬日的朔风,在四周拉起了紫色的锦障,还有六七个火盆,在这寒冷的冬日竟然有种春日融融的感觉。

“王爱卿,去露台边吃边说罢!”

“臣遵旨!”

虽说是一同吃,其实也是两人各自有一张几案,隔着有四五米,宫女们如流水一般送上菜肴来,皇后点了点头,那宫女便送一份到王文佐面前。虽说菜肴的确很精美,但王文佐着实没有什么胃口,就这般吃了一会儿,皇后突然道:“陛下这次调你回长安,是希望你协助太子整饬关中府兵,改变其羸弱不堪的现状……”

王文佐刚刚听完皇后说完头两句,耳朵就嗡的一声响,再也听不清后面说的什么了。协助太子整饬关中府兵?这对夫妻该不会想要换太子吧?要不然怎么会让一国储君去干这种坑爹的事情?

“王卿?王卿?王三郎?”皇后说了一阵,突然发现王文佐的状态有点不对,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叫了王文佐的名字,叫了几声王文佐才反应过来,赶忙下拜谢罪:“微臣死罪,方才竟然走神想别的事情了,还请陛下责罚!”

“无妨!”皇后此时倒是表现的格外宽容:“爱卿方才想什么去了?”

“便是整饬府兵之事!”王文佐苦笑道:“也不瞒陛下,臣一听这件事情就觉得力有未逮,关中乃西魏、周、隋、本朝四代根本之地,遍地都是肺腑之臣,手足恩义相结,俗话说疏不间亲,实在非臣之力所能成!”

“若只是你自然不成!”皇后笑道:“不是还有太子吗?如今太子已经有监国之责,诸事都是先禀奏东宫,然后才送到天子这里,有太子替你撑腰,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你们这对夫妻真是天生一对的蛇蝎心肠!”王文佐腹中暗骂道:“别人立储君都是让其干简单容易成功的事情,迅速建立功勋威望家底,为接班做准备。你们倒好,自己不敢做,不好做的地雷阵让儿子去踩,知道的你们是爹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怎么了?”皇后见王文佐不说话,问道:“王爱卿为何不说话,难道你不愿意为太子效力?”

听皇后这么说,王文佐知道自己必须表态了。否则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殿下对他王文佐恩重,受这等大恩关键时候还敢卸挑子,打退堂鼓,那自己距离棺材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太子待文佐有天覆地载之恩,杀身难报!”王文佐道:“只是我只是一介武夫,若是排兵布阵,领兵攻伐,定当为太子前驱,效犬马之劳。而整饬关中府兵之事,在下从未曾做过,只怕做的不好,有伤太子盛名!”

“三郎的才具,别人不知,孤何尝不知?”皇后笑道:“当初在百济时,你在刘仁愿麾下,最多不过万余孤军,却能收揽百济余部,驱其攻贼,屡战屡胜,为三韩劲旅。你连百济人都能收为己用,难道连三秦之众也整饬不好?”

“陛下,彼一时此一时呀!”王文佐苦笑道:“当初在百济时,吾举之让其生,抑之让其死,赏罚恩杀大权操于一己,是以才能使其赴汤蹈火,不敢回顾。而关中之众个个皆是世代有功之臣,岂是臣一个新进敢妄言的?”

王文佐越是叫苦推委,皇后愈是不放,理由只有一个——你只是给太子打下手,太子都已经有监国之权,这样的信任和支持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样?王文佐却是满腹的苦水吐不出,太子是监国不假,可问题是监国的权力是你们两位给的,既然你们两位可以给太子监国的权力,就也能收回去。这件事情不论成败,最后肯定是把朝廷之上的衮衮诸公得罪了个干干净净,这些人也许不敢对太子怎么样(其实也未必不敢),但对自己这个奸臣小人绝对敢下手的。

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面对这么多明枪暗箭,也是死路一条。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太子有心保全自己,那时候也未必保得住,说不定太子自己都自身难保。你们两位把我这个弄脏的白手套往外一丢,让关中人千刀万剐,晁错之流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王卿无需担心!”皇后笑道:“这样吧!明日天子就会下诏,以你为东宫右卫率,眼下东宫的左卫率无人,实际上东宫六率便是由你统领。除此之外,还委你为关中诸军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关中诸卫府,上至南北衙诸军,下至各地卫府,皆有整饬之权,如何?”(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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