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旧仇(1 / 1)

狄仁杰有些莫名其妙,却听到车厢内那女子道:“这口袋里是一点倭国当地的特产,你我今日也算是有缘,便收下吧!”

狄仁杰闻言一愣,他也曾经听说过这两位公主的一些传闻:是太上皇与罪人萧妃之女,被太后打入掖庭宫中,过得很是不易,后来逃出长安近十年,最近太上皇退位,天子登基才得以回到长安。按说这两位这些年应该过得很是不易,可看样子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怎么了?”李下玉见狄仁杰没有接过,眉头微皱:“狄参军看不上?”

“不敢!”狄仁杰赶忙双手从那倭人护卫手中接过鹿皮口袋,只觉得那口袋的分量颇重,赶忙纳入袖中,躬身行礼道:“臣谢殿下厚赐!”

“好!”李下玉见狄仁杰收下了,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参军引路了!”

狄仁杰应了一声,便在前面引路,只见数百名锦衣护卫的簇拥下,马车沿官道而行,行人客商赶忙避让到路旁,跪拜行礼如仪,好不威风!狄仁杰看着身后的队伍,心中愈发生出一个念头——这两位大唐的公主怎么感觉不像是回家的样子呀!

待到了驿馆,河南府尹出面相迎,唐代太原、洛阳、长安三地都设府治理,长官为牧,但一般都是由亲王遥领,实际的支持政务的是府尹,乃是从三品的高官,也算是极为礼遇了。李素雯说自己姐妹二人旅途疲惫,拒绝了欢迎宴会,便在城外一处特别整理过得庄园住下了。

“狄参军!”

“下官在!”狄仁杰赶忙向府尹行礼道。

“今日你迎接二位殿下做的不错!”河南府尹是个红脸老人,面容可喜,无语也带了三分笑意:“接下来从洛阳到长安还有数百里,就一事不烦二主,由你接引相送到长安吧!”

狄仁杰没有说话,府尹皱了皱眉头,这个年轻人平日里还是挺勇于任事的,今日怎么这幅模样,莫不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怀英!”这一次府尹直接称狄仁杰的字,口气亲切了不少:“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狄仁杰犹豫了一下:“府君,二位殿下身边那几百护卫皆非我大唐人士,且身怀利刃强弓,属下只怕路上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呵呵呵!”府尹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个,你无需担心,二位殿下这些年都旅居倭国,身边的侍从自然多为倭人。倭人的遣唐使你也不是没有见过,虽然是些蛮夷,但倒也识得大体。再说了,二位殿下从登州到这里那么远的路程都没事,你又何须担心?”

狄仁杰也只得领命,他来到马厩,刚想解开自己坐骑的缰绳,却从袖中落下一物来,定睛一看,却是先前那两位公主赐予的倭国特产,他叹了口气,捡起鹿皮口袋,解开上面的细绳,伸出手摸了摸,感觉到里面似乎是什么细沙,他走到火光下,伸出指头看了看,只见指头上金光闪闪,浑似涂了金漆一般,那鹿皮口袋里竟然装的是金沙。

次日清晨,一宿没怎么合眼的狄仁杰就出现在那庄园门前,求见二位殿下。当他见到李下玉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口袋金沙取出,双手呈上。

“你这是何意?”李下玉问道。

“无功不受禄!”狄仁杰低头道:“臣并未替二位殿下做过什么,实在不敢蒙此厚赐!”

“呵呵呵!”李下玉笑了起来:“你不必如此,倭国盛产此物,我多年在异国,少见唐人,今日见你颇为亲切,所以便赠你这些,你收下便是!”她不等狄仁杰继续推辞,便道:“长者赐,不敢辞;辞不恭,汝既为大唐臣子,位便在吾之下,岂可推辞?”

李下玉方才说的那段话来自西汉戴圣《礼记·曲礼上》,狄仁杰这种士家子弟闻言哪里还敢推辞,只得收下。李下玉见狄仁杰收下了,笑道:“如此甚好,那接下来的路程就有劳你了!”

“这本是微臣的分内之事!”狄仁杰收下了礼物,心中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向李下玉拜了拜,便退了出去。他刚出门,李素雯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姐姐,你又在撒谎。你我在难波津,往来的客商、求学的僧人、拓殖捕鲸的豪民很多,里面最多就是唐人,你怎么会少见唐人?”

“这也算不得撒谎吧!”李下玉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难波津的唐人虽然不少,但肯定没有倭人多,我说少见唐人,难道有错吗?”

“你——”李素雯被气的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她顿了顿足:“姐姐你这是在耍无赖,我不和你说话了?”

“我这就叫耍无赖?”李下玉笑了起来:“好吧!妹妹,你要说我这是耍无赖那便是耍无赖吧!不过若想替母亲报仇,撒几句话,耍点无赖又算得什么?母亲当初败给那个女人,就是因为她和你现在一样,太过心高气傲了,这也不肯做,那也不肯做,最后落得那等下场!你说是不是呀!小乙?”她最后那句话却是对窗外说的。

“小乙?”李素雯惊讶的回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窗旁已经站着一个极为英俊的青年,猿臂蜂腰,颔下微须,颈部刺青,正是伍小乙:“你,你不是留在倭国吗?怎么会在这里?”

“见过小殿下!”伍小乙向李素雯拜了拜:“在下听说二位殿下要回长安,就赶回难波津,恳请大殿下在船上给我留一个位置了!”

“那我一路上怎么都没见到你?还有刚刚你怎么进来的?我正对着门,窗户也是合着的呀!”李下玉问道。

“呵呵!”伍小乙笑道:“在下要是连小殿下这双眼睛都躲不过去,那这些年的本事岂不是白练了?还回长安干什么?”

李素雯脸色微红,原来伍小乙这些年来一边在战场上历练厮杀,一边游走四方,向百济、倭国以及高句丽、新罗、辽东、山东等地的好手比试请教,博采众家之长,以从曹文宗那儿学来的剑术、刀法、射弩、角抵等武艺为根基,加上搏杀的经验和各处学来的技艺,已经俨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其神出鬼没的技艺让倭人为之叹服,给其起了个外号“乌天狗”,认为其武艺已经超过了常人,可以与这种在日本古代传说中“武艺超凡”的妖怪相比拟。

“小乙,你是和我们一起回长安,还是这里就分开?”李下玉问道。

“和你们一起!”伍小乙道。

“我记得你在长安还有些故人!”李下玉笑道:“你就不先去探望一下她们?”

“故人?”伍小乙的眼睛闪过一丝温情,旋即又变得冰冷:“大事未成,还顾得上什么故人!”

“好!”李下玉笑道:“这样便好,我就怕你忍不住,贸然行事,反倒打草惊蛇!”

“大殿下你放心!”伍小乙笑了起来:“我这么多年都等了,又怎么会耐不住这么点时间!”

李素雯在旁边听姐姐和伍小乙两人交谈,如坠五里雾中,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丝光,顿时通透了:“小乙,你也是为了那个女人?”

“自然,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伍小乙笑道:“我在王文佐军中待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想不到当真让我等到了!”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挥,衣袖拂过,只听一声轻响,一旁的木窗框便已经少了半边,看切口处光滑的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好本事!”李下玉眼睛一亮:“那你这些日子便隐藏在我的卫队里,我不下令,你就不用动!”

“好说!”伍小乙应了一声,向后一退已经退到了屏风后面,李素雯赶忙追了上去,却发现屏风后面已经空无一人,再推开窗户,外间只看到夜风摇动,星光点点,哪里还有人。

“小乙,小乙!”李素雯叫了两声,却无人应答,李下玉从背后走了过来,冷声道:“你莫要叫了,他不想见你,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他若要见你,自然就会出现!”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让三郎很为难?”

“三郎?”李下玉眉头微皱,旋即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三郎让我们回来不是取那个女人性命的呢?别忘了,当初为了救我们,三郎差点就死在那个女人手上!”

“好吧!”李素雯终于被姐姐说服了:“那无论如何,动手之前必须先征得三郎的同意!”

“那是自然!”李下玉将妹妹拥入怀中:“考虑的这么周全,你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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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王文佐宅邸。

“敬业兄!”王文佐指了指右手边的朗日:“这位便是朗日,吐蕃芒松芒赞赞普的心腹,也是我的故友!而这位呢!”王文佐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李敬业:“便是李敬业,他的先祖便是英国公李绩,也是我的至交!现任太仆寺少卿!”

“久仰久仰!”李敬业和朗日齐声道,两人都面带微笑,眼睛里却闪着冷静的光。

“我们三人,一人是吐蕃贵胄、一人是大唐勋贵,还有我是个边将出身,今日能在这里相聚,也是有缘!”王文佐举起酒杯,笑道:“来,先满饮此杯!”

朗日与李敬业都举杯相应,三人饮罢了酒,两旁的婢女如流水般送上酒菜,王文佐只是劝酒布菜,倒似个殷勤的主人,唯恐客人没有吃好喝好。朗日和李敬业两人都心里有事,虽然杯到酒干,但口中却毫无味道,倒似嚼蜡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文佐突然拍了两下手掌,屋内的婢女仆役纷纷退下,只余他们三人。王文佐笑道:“我有个习惯,先吃饱喝足了再谈正事,二位若是已经酒饱饭足,那我们就可以说事情了!”

朗日和李敬业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两个来王文佐家肯定不是为了蹭酒饭的,不约而同的表示已经足矣。

“那好,二位与我都是老相识,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王文佐点了点头:“朗日,陛下已经同意了你的联吴疲楚之策,”不过出使六诏之事你只能是副使,正使便是这位!”王文佐说到这里,指了指李敬业。

朗日方才听王文佐介绍时,就已经猜出了六七分,唐人要派人当正使,自己只能当副使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自己只不过是个流亡者而已,无论从忠诚度还是取信于当地蛮族的角度上看,名将李绩长孙的李敬业都比自己要更合适。

“如此甚好,以敬业兄之威名,此番必能马到功成!”

“不敢!”李敬业笑道:“在下对吐蕃和西南诸蛮之事都不清楚,还请朗日兄多多指点!”

两人相互恭维了几句,王文佐便开始布置起来:“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让吐蕃人知道动向,以免有所防备。所以我打算先让敬业兄吃点苦头,先在朝中被陛下斥责,贬去姚州(今云南省姚安县)当一任刺史,朗日兄就随他同去。朝廷发密诏令李兄节制诸蛮,有专制招抚之权,如何?”

“如此甚好!”李敬业倒是爽快,以当时的政治惯例,像姚州这种西南边僻之地的刺史,都是长安政治斗争失败的倒霉蛋去干的,比如刘仁愿就被流放去的,结果半路上就没命了。像李敬业这种功臣勋贵,除非是倒了大霉,是不可能去那种地方的。

“那就辛苦敬业兄了!”王文佐笑道。

“苟有利于国家,杀身亦可,何况去姚州做刺史!”李敬业笑道。

大关节都敲定了,三人的心态都松弛了下来,扯了几句闲话。李敬业突然问道:“朗日兄,你的计策我先前也听过了,不过那六诏之地我未曾去过,西南诸蛮甚多,你为何把那儿作为牵制吐蕃的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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