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伤手臂?”阿柳还有点莫名其妙,太平公主见状赶忙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你姑姑知道了,她多半会迁怒到这鹰儿身上,和我哥哥说,逼护良公子把鹰儿杀了给你出气!”
“杀了鹰儿替我出气?”阿柳看了一眼正在吞咽羊肝的鹰隼,赶忙把脑袋摇的和泼浪鼓一样:“那可不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姑姑知道的,就说胳膊是跌伤的!”
“跌伤的?”太平公主叹了口气:“你家跌伤能跌成这样子?你姑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朋友?”
“那,那怎么办?”阿柳被问住了,她抓住太平公主的胳膊,急道:“令月(疑是太平公主本名:据《全唐文》中崔融撰写的《代皇太子上食表》中的记载“伏见臣妹太平公主妾李令月嘉辰”。),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可不能让鹰儿就这么死了!”
“那我可没办法!你姑姑最疼你了,我哥哥又最疼你姑姑了,只要让她知道你胳膊的伤,这鹰就必死无疑!”
“那,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别让她知道我胳膊的伤?”阿柳问道。
“你胳膊伤重吗?还要多少天才能好?”太平公主问道。
“说不上重,但要好了少说也要大半个月吧?”
“这就简单了!”太平公主笑道:“这次围猎完后你就不要马上回长安了,去我城外的庄园住个十几天,等伤全好了再回去,你姑姑要在宫里陪我哥哥,自然就不会知道你受伤了!”
“对,这果然是个好办法!”阿柳长出了口气:“令月,还是你聪明,能拿出办法来!”
“那当然,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场,如果他找你姑姑告状,最后还是一样!”
“对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阿柳轻拍了一下巴掌:“你放心,我自然会叮嘱他,若是他不答应,便让他好看!”
一旁的护良听到这里,如何还不知道这是太平公主在给自己解除麻烦,虽然还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做,他还是向对方投以感激的目光,太平公主却好似没看到一样,只是挽住女伴的手臂,说着女儿家的私密话。
“来,鹰儿再吃两口,待会再打一围,捉一只大鸟儿回来,让我们看看!”阿柳夹起最后一块羊肝,递给鹰隼,口中说道。
“恐怕这鹰儿今天是打不了猎了!”护良道:“不要说今天,恐怕明天也不成!”
“啊?”阿柳吃了一惊:“难道它哪里受伤了不成?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这个——”护良苦笑了一声:“这只鹰倒是没有伤,只是被喂得太饱了,喂饱了的鹰是没法捕捉猎物的,所以每次捕来猎物,只能给一小块羊肝吃,作为奖赏,所以鹰才能继续捕捉猎物。您方才喂个不停,那鹰足足吃掉了快两天的份额,哪里还能捕猎?”
“啊?”阿柳张大了嘴巴,错愕道:“怎么会这样?我方才还想着让鹰儿吃的饱饱的,好替我捉几只大鸟来,没想到——”
“笨阿柳,你以为这是你家的牛马呀!吃饱了便有气力拉车犁地,这可是鹰隼!”太平公主被气的半死,目光转向护良:“你不会只带了一只鹰吧?快拿出来!”
“遵命!”护良笑嘻嘻的让手下将剩下那头鹰拿来出来,他耐心的在二女面前演示了一遍,那隼儿很快便抓了一只绿头鸭回来,引得二女一阵叫好。
“护良公子,让我也试一试!”阿柳拍手道。
“这——”护良露出难色来。
“怎么了?为难吗?”太平公主问道。
“嗯,这鹰隼要自小养熟了的,才能如臂使指,令其听命!”护良苦笑道:“按照靺鞨人的说法,这海东青更是天神的长子,要自小熬大,不过一旦驯服,便会忠贞不二,至死方休!”
“原来是这样!”太平公主目光中露出异彩,叹道:“我原本还想事后向你索要一只的,看来只能作罢了!”
“我这两只肯定是不成了,不过要两只幼鸟来,由你从小驯养倒是可以。不过这件事情十分耗费心力,须得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于人!”
“没问题,只要你要来,我便一定好好待它!”太平公主转过头:“阿柳,你可以作证!”
“为啥要我作证,我也要!”阿柳怒道,她转向护良:“公子,可以也给我寻两头来吗?若有花费,还请直言!”
“花费倒是不必提了!”护良苦笑道:“我可以写一封书信给我那彦良兄弟,他是倭国大王,一定会为我尽力去寻!不过这海东青来自海东极北之地的荒野山林之中,极为难寻,只有北地靺鞨、虾夷蛮子才能找到,作为贡品送来。什么时候送来,送来几只谁也不知道。”
“好说,那就先谢过公子了!”二女齐声道,她们虽然是长安城中的顶级权贵,但也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金钱和权势就一定能弄到的,比如这海东青,若是好弄的,长安城里肯定早就是到处都是,又怎么会就只有天子鹰房里那寥寥几头?
经由了此番事情,护良与二女之间的关系无形之间亲密了不少,原先的嫌隙早就烟消云散了,尤其是太平公主,在护良看来虽然有着天家公主的傲慢和骄纵,但也不是不能沟通,而且聪明狡黠,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光彩照人,给他一种异常的体验。
“也罢,这次鹰猎的头彩肯定是护良公子你了!”太平公主笑道:“倒是要预先恭喜了!”
“头彩?”护良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老是听你们说头彩头彩的,却不知道这头彩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阿柳奇道。
“当然不知道,我是被屈突成拉来的!他又没和我说!”护良道。
“那你可要好好谢他了!”阿柳道:“这次的头彩可是重的很,便是我也羡慕的很呢!”
“是什么?”少女的话勾起了护良的兴趣,这阿柳虽然不及太平公主尊贵,但听她们交谈,身份也不一般,能入她法眼的肯定也不一般。
“听说好像是一处水磨坊!”阿柳道:“这在长安可是一处了不得产业,每年怎么得也能收个几百石粮食的租子来!”
“水磨坊?”护良闻言愣住了,阿柳见状解释起来,按照各种历史文献的记载,唐代长安的人口在50万到170万之间,当时长安的人口还没有达到玄宗后期的最高值,但七八十万应该是有的,这么多人每日要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为了运输方便,方便保存,四方运来的谷物都是带壳的,要想食用就必须将其碾压去壳。所以在长安周围粮食加工业是极为兴盛的,碾米不但可以抽取费用,而且留下的谷壳碎渣也属于磨坊主。而无论是畜力、人力都不及水力轻便省力,效率高,所以长安周围河流便于碾米处早就被修满了水磨坊,每一处在当时的长安人眼里都是现金流充沛稳定的印钞机,即便是阿柳、太平公主这样的顶级大贵族,也是很喜欢的。
“韩王世子好大的手笔!”护良吃了一惊:“无功不受禄,这头彩我怎么能收!”
“护良公子你就不必在意了!”太平公主笑道:“你不拿,也有别人拿!再说了,这等赌赛在长安哪日没有?天下太平无事,大家闲暇无事,赌赛一番也是正常,我们总不能如寻常百姓一般,拿几贯钱,几匹绢布做赌注吧?若是如此又有什么意思?”
护良被太平公主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虽然是王文佐的儿子,也算是富贵中长大,但王文佐自己都平日里冬夏常服不过八九套,兵器服饰无有金银镶嵌,以耐用顺手为先,岛上更是典型的精英教育方式,每日里不是文事便是习武,确保不给留下多余的时间,护良这种庶子就算想腐朽堕落,也没多余的气力时间。哪里能想象长安的大唐顶流人士的生活方式?
太平公主见状,已经猜出了几分,笑道:“护良公子你可是还有些不习惯,无妨,你在长安的日子还长着呢!今后有的是时间习惯,别忘了,天底下可只有一个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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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的鹰猎结束了,结果果然如太平公主预料的一样,头彩落到了护良的囊中。这次榜首不光是给护良带来了一座渭水畔获利颇丰的水磨坊,更要紧的是在大唐的顶级社交圈打出了名声——在长安这座伟大的城市里,随时都需要着各种各样的奇人异事,社交明星,替这些幸福的人们打发无聊的时光,善于炼丹的羽士、能食气长生的道士,能骑着马儿在长桌上跳舞的胡人,能念经说法,封入土中半月不食不死的沙门。长安的人们今天追捧这个,明天追捧那个,毫不吝啬的向其投掷金钱和欢呼,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弃,宛若敝履。
“怎么样?兄弟我没坑你吧?”屈突成笑嘻嘻的拍了拍护良的肩膀:“一座水磨坊呀!拿出去卖怎么也能卖个七八千贯,有钱还买不到,兄弟你就这么轻松的到手了,今晚去蛤蟆陵下请秋娘置一席酒,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蛤蟆陵下?秋娘?”护良有些茫然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你都没听说?”屈突成瞪大了眼睛,好似发现一个怪物:“兄弟你来长安也有小半年了吧?连蛤蟆陵下的秋娘都没听说?你可真是白活了!罢了,今天兄弟一定要带你去开开眼界!你就准备五匹蜀锦就够了!”
“五匹蜀锦?一晚上?”护良吃了一惊:“咱们一个月俸禄才多少?这不是抢劫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亏不亏了!”屈突成笑道:“五匹蜀锦一点也不多,到时候只怕你求着我带你去呢!”
就这样,护良稀里糊涂的在下了值之后,被屈突成拉倒了蛤蟆陵下的一处旧宅前,刚到门口,就有一个绿衣汉子迎了上来,笑道:“屈突公子,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我家的女儿可是见天的念叨您,今个儿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罢了!”屈突成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绿衣汉子:“秋娘在不,今晚要她来陪!”
“秋娘?”绿衣汉子面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来:“今儿她可是有安排,刘侍郎的公子前天就派人来请了,要不换个人吧?我家别的女儿也惹人的很呀!”
“不行,今天我必见秋娘,不然便把你这破宅子给掀飞了!”屈突成手臂一挥,吓得那绿衣汉子后退了一步,不待其出言哀求,他便指着护良道:“你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吗?前些日子长安米价斗米千钱,就是他爹做的,惹得他不高兴,一封书子去,便让你全家去青海走一遭!”
那绿衣汉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苦笑道:“罢了罢了,小人只能去和秋娘说说了,看看能不能推去了,晚上来陪陪二位。哎,我这日子可太难过了!”
“你就别叫苦了!”屈突成笑道:“又不是让你白做,秋娘来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绿衣汉子叫了两个僮仆,替屈突成和护良牵马迎接,自己去后院忙了。护良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明明先有约定,咱们是后来的,硬要他改了,这般岂不是让他为难?”
“护良你就是心太软了!”屈突成却是嗤之以鼻:“你看清他身上那层绿皮了吗?那是啥?是贱籍!懂吗?这等人嘴里出来的话能信吗?他说秋娘有约,多半是自抬身份,拿着个来找咱们要价呢!咱们是何等身份,凭啥让一个贱籍的拿捏?老子今晚就要见秋娘,你搞不定就砸你的场子!不服气,不服气去找万年县说理去呀?”
听到屈突成这番话,护良也只有摇头苦笑,莫说是万年县,就算是雍州府也不敢找他们这些千牛备身的麻烦,那绿衣汉子一个贱籍,脑子发烧了才敢去找人说理。自己虽然看不太惯屈突成的行事,但也只能摇头叹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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