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枭首(1 / 1)

不过幸好吐蕃人的坚忍耐战的确非常人所能及,尽管行列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吐蕃人的阵型依旧巍然不动,第一列未得号令,就依旧站在原地,忍受着唐人骑弓手的攻击,而第二列和第三列的士兵也没有动摇,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友军的危险境地,这种惊人的纪律性和忍耐力也是吐蕃人多次赢得胜利的主要原因。

「真的是了不起呀!这些吐蕃人!」彦良放下望远镜,慨叹的摇了摇头:「已经忍受了这么长时间了,队形也就不乱!」

「让我上吧!陛下!」高延年跃跃欲试的请战道:「让我统领本部,给我两刻钟,我便能将敌将的首级取来,献至您麾下!」

「还不到时候!」彦良摇了摇头:「这些吐蕃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传令下去,让装载箭矢的马车和驮畜到前队来,告诉士卒们,无须担心箭矢不足!」

「遵令!」虽然不是太明白彦良为何这般说,高延年还是将上司的命令转发了出去。三十余辆装满辎重的四轮马车出现在唐军阵前,辎重兵们将一捆捆捆扎整齐的箭矢搬下车辆,然后分发给各队骑兵。

「将军,您看,唐人在阵前好像有什么动作!」

唐人的奇怪举动也引起了吐蕃人的主意,一个军官指着那些马车问道:「好像是马车,对,是马车,从马车上搬运什么东西一样!」

「马车?」勃伦赞刃被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晴朗了,凭借锐利眼光,他可以看清唐人的行动:「是在分发什么东西,是箭矢,该死,唐人在给那些骑弓手补充箭矢!」

看到主将显而易见的动摇,吐蕃的军官们也不禁惊惶了起来。通常来说,一个弓箭手携带的箭矢数量是有限的,骑弓手比步弓手更少些,一般不会超过二十支。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箭矢太贵了,所以支持勃伦赞刃让自己的步兵硬着头皮坚持下去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相信敌人不可能这么无限的倾泻箭矢,但现在唐人的行动明显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唐人有足够的箭矢维持下去。

「怎么办?将军!」一个吐蕃军官问道,此时又一波唐人的骑兵扫过吐蕃阵型的右翼,这些善射之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一连射出四到五支箭矢,并且保持很高的准确率。在这个位置,勃伦赞刃可以清晰的看到己方的行列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就好像一个个被射中的靶子。

「让属下领骑队反冲一下吧!」另一个军官急道:「唐狗也太猖狂了,这些都是些轻甲兵,绝非我方铁骑的对手!」

「别犯傻了!」有人反驳道:「你忘记先前发生的事情了吗?唐人的甲骑就躲在后面呢!你只要冲出去,只会成为唐狗的饵食!」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我方的步阵站的这么密集,唐狗的弓手根本不用担心射不中,而且唐狗的弓也很强劲,可不是吐谷浑人用的那种短弓,即便有盔甲盾牌遮挡,很多时候也能射伤!」一个吐蕃军官大声反驳道,他向身后挥了挥手,一名士兵献上一只皮盾来,只见上面插着两三支箭矢,他翻转盾牌来,众人发现箭矢已经穿透了盾牌,箭头上还有暗红色的痕迹,明显这个盾牌并没有完全保护好它的主人。

正当吐蕃军官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吐蕃人的右翼第一列阵型终于出现了松动,一些再也无法忍受唐骑逼近射击的吐蕃步兵猛地冲出行列,用长矛凶猛的攻击这些近在咫尺的敌人,两个靠的太近的唐人骑兵被刺下马来,顿时淹没在人群之中,受到成功者榜样的激励,更多的吐蕃步兵冲出行列,向敌人扑去。而唐人的骑兵们似乎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倒了,纷纷踢着坐骑的马腹,向四方溃逃,就像是被打败了一样。这顿时在吐蕃人的阵中引起了一阵阵胜利的欢呼声,更多的吐蕃士兵加入了追击的行列。

「该死的

,这些蠢货!快退回来,快退回来!」勃伦赞刃立刻意识这是一个非常精巧的圈套,他用马鞭抽打着一旁的亲兵:「快鸣金,快鸣金!」

吐蕃人的阵中响起了阵阵鸣金声,但处于狂热之中的吐蕃士兵们根本入不了耳,他们勇猛的向正在「溃逃」的敌人扑去,在过往的经验中,只要这样,胜利就在眼前了。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的两侧开始涌现出更多的灰色骑影,正在向自己的后方包抄过来。

顷刻之间,唐军阵中鼓声大作,骑兵如涌浪般一波一波地策马发起冲锋,带起大片尘土,好似烟云缭绕。虽然不过数百战马,但随着战马起伏而起起落落的铁兜鍪、明光铠甲、马铠,像阳光反射下的湖面,发出波光闪闪连绵不断的耀眼光芒,铁蹄踏地和铠甲铁兵撞击交错,震耳欲聋,人喊马嘶的声音完全淹没于其中。冲出己阵的吐蕃追兵顿时色变,他们赶忙相互靠拢,想要组成圆阵自保,但在几个方向的同时冲击下,很快就被消灭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

「果然是圈套!这些蠢货!」勃伦赞刃顿足骂道,禁不住流下泪来,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他只得令第二列上前,补充前列的缺口。果然只过了片刻功夫,又有数十骑敌人横扫过来,向吐蕃的步阵撒下一阵箭矢。

「将军,这样下去可不成呀!」吐蕃军官们此时也看出敌人的打算了,唐人每次过来的不过数十骑,最多上百骑,剩下的大多数人可以轮流休养人力马力,而吐蕃人大部分士兵可都是在披甲列阵,就算什么都不干,站一两个时辰也饥渴交加,这般相持下去,恐怕天还没黑,自己这边就要撑不下去了。可若是冲出去,那些狡猾的唐人骑兵就会向后退却,然后从几个方向一下子将其包围消灭。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勃伦赞刃问道。

「把我方的步弓手集中起来,上前与唐人对射,唐人的骑弓手肯定不是我方的步弓手对手!」有人道。

「唐人又不是蠢货!怎么会迎头和你的步弓手对射?」军官中立刻有人反驳:「再说了,你若是把步弓手列上前,敌人的骑队直接冲过来你怎么办?唐人的那些骑射手可不是只有弓矢的,马上还有短矛斫刀骨朵,身上也是有甲的,只是比躲在后面的重骑少了些,砍杀你的弓手还不是如割草一般!」

「那也总比这般干看着挨打不能还手的好!」

听到部下的争执,勃伦赞刃不禁觉得一阵烦躁,他心里很清楚唐人之所以敢这么玩其实原理很简单:自己没有足够的弩手,虽然吐蕃在吞并了青海之后,手工业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但与唐人比起来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其体现在军队上就是盔甲、军器、弓弩的全面落后,尤其是盔甲、强弩这些「技术密集型」的武器,差距更是明显。如果他手下有上千张强弩,对面的唐军绝对不敢挨着这么近射杀步卒。

「传令下去!令二列一列合作一列,三列为第二列,全军击鼓向前!」勃伦赞刃终于发出了命令。吐蕃军官们神色各异,明显他们对于这个命令态度各异,勃伦赞刃举起右手:「不要说了,两军阵前,畏死者败,一心者胜!今日一战,我等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才能败中求胜,死中求生!」

「是!」吐蕃军官们齐声应道,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队里,随着吐蕃中军阵阵鼓声响起,沉默已久的吐蕃军阵中传出阵阵喊杀声,就像一头沉睡已久的怪兽,终于苏醒了过来。

「这是要决死一战了!」大旗下,彦良听到吐蕃人的鼓声,神色大变,露出兴奋之色来:「来人,快取我的盔甲来!」

「陛下,还是让我先冲一阵吧!」高延年又一次请战道。

「先不急,吐蕃人步卒多,骑兵少,步卒冲突至多不过三四百步,体力便耗尽了!」彦良笑道:「待我用计破他!

吐蕃人最前面的是千余名重甲步兵,皆持长矛,两侧则各有数百骑,唐人游骑见其步骑相互掩护,不敢与其硬拼,纷纷向两侧退去,露出唐军的本阵来,随着吐蕃军鼓陡然激烈,吐蕃步卒猛地向前,直扑唐人本阵。唐军骑士亦下马,用步弓强弩齐射,箭如雨下,而吐蕃的骑队亦向前冲来,迎面撞上唐人的甲骑。两边皆持长矛,一旦接近,就用长矟攒刺对方人马。矟杆捅入马腹,随后折断,发出啪的响声。折杆的响声,以及遭受致命刺击的惨号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尸体横陈,无处下足。

勃伦赞刃率所部数十骑横冲直撞,直入唐人阵中,当者披靡。勃伦赞刃穿着镶金黑甲,铁兜鍪外面套着一顶白色的狐皮帽子,手中所提长矟,早已血迹斑斑。他的从骑都是世代豢养的勇士,在他的身侧屏护,个个衣甲狼藉,血透衣袖。

高延年本在彦良身旁护卫,他看到勃伦赞刃来往纵横,一连冲散了数队己方骑士。就对彦良请求说:「想不到蕃贼中也有这等勇士,须得我斩了他的首级,方可挫敌人的锐气。」他见彦良点头,就叫人牵来坐骑,没带兜鍪,披了两铛铠挡箭,提了长槊,只带了二十余骑,策马直奔勃伦赞刃而来。唐军骑士望见了,大都认得他,说道:「高将军来了!」,纷纷为他让开道路。

勃伦赞刃看到高延年挺长槊扑来,知道是遇到了劲敌,想要拔马转身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横过矛杆想要拨开对方的刺杀,哪里拨的开,只得侧过身子,被高延年的槊尖划过,只觉得腰间一阵火辣辣的,也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勉力抓住对方的长槊杆,用力向下一按,啪的一声,竟然将其折断。

高延年飞快的拔出腰间短刀,刺向勃伦赞刃的胸口,与此同时,勃伦赞刃也将手中的槊尖反转,刺向高延年的脖子。高延年那一刀快些,正好扎到盔甲的缝隙,直透而入。勃伦赞刃胸口一痛,手上便偏了,手上的槊尖刺了个空,只是槊杆抽了一下高延年的脖子,留下一道紫痕。

勃伦赞刃被刺中了要害,顿时血流如注,虽然奋力乱刺,但渐渐体力不支,被高延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割掉了首级。四周勃伦赞刃的随从见状,对高延年大声喊道:「我家主人是吐蕃大相钦陵的弟弟勃伦赞刃,请将他的首级还给我们,好为他葬得一个全尸!」

高延年听到自己杀掉的竟然是敌军主将,不禁大吃一惊,赶忙道:「此乃我立下的大功,岂能还给你们。不过你们放心,此战后我们定然会替你们主人缝合首级,全尸而葬!」

勃伦赞刃的从骑面面相觑,暗想此番主人战死,他们自然都要陪葬,再打下去也没有意思,不如便依照这唐人说的,至少还能带回主人的尸体,赎罪万一。

「那好,你这唐人说话算数,那我们就等你战毕,交还我们主人的尸首!」于是这数十骑便放下兵器,跳下马来,跟在高延年身后,便如同俘虏一般。

斩杀勃伦赞刃之后,彦良立刻令高延年以长槊挑着其首级,临阵大呼:「已斩勃伦赞刃之首,已斩勃伦赞刃之首!」吐蕃兵见状顿时再无战心,见唐人铁骑又合拢过来,纷纷弃甲解兵而降,只有少数骑兵趁乱逃走,唐军获得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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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政事堂。

一缕香烟从鎏金兽首香炉的口中冒出,缓缓的升起,散发出一股沁人的香气。张文瓘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棋盘,思忖着如何应对对面韩王,而王文佐正斜倚在胡床上,捋着胡须,懒洋洋的看着两人的对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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