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之前传闻是真的,状元公沈忆宸自愿前往山东治水,为的就是拯救苍生万民!
阳谷城关并不算大,很快沈忆宸等人就走出县城。只是这出城之后见到的景象,就与城内可谓是天壤之别,目光所至一片苍凉,就连一间完整的土屋都看不见。
再继续前行,就能看到大批枯萎的草木,被泥沙给厚厚的覆盖着。上半段没有被淹没到的地方,此刻也成为了光秃秃模样,并且沈忆宸还发现一些细节之处,那就是这些树木没有树皮!
洪水是不可能让树木剥皮,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是人为导致的。
又往前走了一两里路,沈忆宸终于来到了韩泽正所言的河湾处。
几乎就是瞬间,沈忆宸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从高处望去,连绵数里的烂布窝棚,数不清的灾民聚集在此处。
不知是饥饿导致的,还是疾病的缘故,这里绝大多数灾民都瘫倒在地没有动弹。稍微有活动迹象的,也跟行尸走肉差不多,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气。
并且沈忆宸还能依稀看到,河中漂浮着不少尸体,这等环境简直能用人间地狱来形容。
“人群聚集,河中浮尸没有处理,还好现在进入到了冬季,否则会大规模的爆发瘟疫。”
卞和看到这种场景,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将有大乱!
聚集在河边本是为了方便取水,结果现在水源被污染无人处理,相当于为瘟疫提供了天然温床。
如若不是冬季寒冷抑制了传播,恐怕这里面早就没有活人了。
“为何灾民全都聚集在此处,官府无人管事吗?”
沈忆宸朝着韩泽正问了一句,流民之所以会称之为流民,就在于他们的流行性。
长时间大规模的聚集在一个地方,不仅仅是容易滋生瘟疫的问题,也不符合灾民的客观规律。
没吃没喝的在这里等死吗?
“乡亲聚集在此处,还与佥宪有关。”
“与我有关?”
沈忆宸愣住了,自己是偶然领命来到了阳谷县地界,之前可谓八竿子都打不着,怎么可能产生关联?
“半个月前吏部发来文书,告知了佥宪要来山东治水。阳谷知县为了粉饰太平,就张贴告示在此搭设粥棚赈灾,于是受灾百姓都被吸引了过来。”
“结果粥棚仅仅发放了三天,就再也没了后续,并且还从县衙调来了大批差役封锁此地,不允许受灾百姓出去流亡。”
“如若不是今日佥宪到来,封锁的差役被抽调过去迎接,草民也没有出去敲鸣冤鼓的机会,数万百姓将活活困死于此!”
听完韩泽正的描述,沈忆宸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孟安维这种人,撑死就是个善于钻研奉承的庸官,结果没想到手段居然这么狠毒,把数万百姓的性命给视若无睹。
不对,这已经不能算视若无睹了,而是有意谋杀!
沈忆宸在行狠辣之事的时候,一直用善不为官来告诫自己。现在看来跟孟安维这种官员相比,自己称之为圣母都不过分,这才叫做真正的“善不为官,仁不从政”。
同时沈忆宸也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县官,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仅仅为了粉饰太平不被佥都御史问责,敢谋害数万百姓?
就在沈忆宸震惊万分之时,阳谷县众官吏也跟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孟安维脸色有些惨白,很明显再也瞒不下去了。
“孟县尊,这你作何解释!”
沈忆宸冷若寒霜的问了一句,甚至心中涌现出一股哪怕被追责,也要把孟安维给当场就地正法的冲动。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他哪来的勇气跟能力,可以保证此事不为人知?
一旦曝光出来,可谓惊天大案,孟安维得满门抄斩!
“回禀佥宪,此乃下官设置的赈灾场所。”
“赈灾场所?那可有赈灾物资?”
“下官联合乡绅搭设了数处粥棚,保障受灾百姓能熬过寒冬。”
听到这话,沈忆宸简直气笑了,他是真没想到阳谷县令能如此嘴硬。
还熬过寒冬,这里面的灾民能熬过下周,恐怕都是菩萨显灵了!
“那你就带着本官下去看看粥棚到底如何。”
沈忆宸步步紧逼,他想要看看孟安维在重压之下,能否暴露出什么破绽。
感受到沈忆宸的威逼,寒风吹拂之下孟安维额头还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是真的没有料想到,沈忆宸这个年纪轻轻的佥都御史,做事情会如此不拘一格。
正常情况下京官御史出镇地方,一路舟车劳顿起码得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才开始办公。责任心强想做点事情的,会到处走走巡视州县一番,不想做事情的干脆就连州府都不出,常年都呆在省城等待任期结束。
沈忆宸這番举動實在太雷令风行了,如若能拖延十天半个月,此处就将看不到一个灾民,到时就剩下死无对证!
“梦县尊,你是想违逆上官吗?”
看着孟安维没有动作,沈忆宸冷冷警告了一句。
佥都御史只有弹纠地方官员都权利,并没有定罪权,更别论什么执行权了。
沈忆宸要真把孟安维就地正法,哪怕到最后是证据确凿罪有应得,他同样脱不了罪。
正统朝年间,可不是明末袁崇焕斩杀毛文龙的混乱期,更别论文官斩文官了。
但只要找到充足借口跟时机,就能把罪责给抵到最轻,甚至是无罪。
现在对于沈忆宸而言,就巴不得孟安维给自己动手的机会。
可能是感受到了沈忆宸语气中的“杀意”,孟安维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咬了咬牙拱手道:“下官岂敢违逆佥宪,而是此处灾民混乱,恐威胁到佥宪的安全。并且生病的灾民人数众多,有感染瘟疫的风险,还望佥宪三思!”
瘟疫放在古代是个绝对恐怖的词语,孟安维相信就算沈忆宸再怎么大公无私,总不可能不惜命吧。
“孟县尊带路便是,本官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回答出乎孟安维所料,沈忆宸压根就没在乎过什么瘟疫的事情。
同时沈忆宸身旁的苍火头等人,也是暗暗往前走了两步,正好一左一右把孟安维给夹在其中。
他们跟沈忆宸的时间也有一年,对于沈忆宸的性格风格很是清楚,语气冰冷到这种程度,绝对是起了杀心。
不管对方是官员也好,还是什么皇亲国戚也罢。對于苍火头等人而言,只要是沈忆宸下令的事情,他们就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与此同时,孟安维身旁的县衙差役们,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们警惕的打量着苍火头等人。
只是与矿工们豁得出去不同,差役们可没有谋逆上官的勇气,至少现在没有。
所以更多人是把目光看向了孟安维,想从他这里得到指令。
“下官遵令。”
最终还是孟安维退步了,不过沈忆宸心中却警惕心暴涨。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敢做出谋害数万百姓的举动已经够离谱了,居然还硬扛了自己这个佥都御史这么久。
他到底哪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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