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朱祁钰未来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基础,忌惮“权臣”的同时却敢于去放权信任对方,而不是让一群好掌控的庸碌无能之辈尸位素餐。
“臣,谢郕王信任!”
沈忆宸朝着朱祁钰深深行了一礼,身为即将登基的帝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然不易。
“退下吧。”
“臣,告退。”
沈忆宸拱手称是,转身走下谨身殿的台阶,让自己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中。
只要郕王朱祁钰没有强硬剥夺自己的军权,那么借助京师守卫战,沈忆宸就有立下匡扶社稷之功的机会。同时也将更加牢固的掌控军权,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
公心为国这点,沈忆宸始终没变过,但他做不到于谦那样的纯粹,依旧保留着一份私心为己。
军权是沈忆宸安身立命之本,目前不可能放弃,皇太后孙氏想要用入阁交换掌军的想法,只有成为皇帝后的朱祁钰才能挡下来。
这就是沈忆宸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望着沈忆宸从宫门走出来,早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苍火头等人,瞬间就围了上来询问道:“东主,你入宫没什么事吧?”
“怎么,你们把入宫当做刀山火海了?”
沈忆宸笑着回了一句,要真有事的话,苍火头等人压根就没问出这句话的机会。
“倒也不是,就是小的心里面总感觉朝廷想要对东主不利。”
“回府吧。”
沈忆宸没有跟苍火头等人过多解释,很多东西并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清楚。
可能站在朝廷的角度上,他们心中有着同样的担忧。
坐上马车朝着成国公府驶去,一路上沈忆宸看着道路两旁的民居,很多家都已经挂出了片片白幡,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哭泣声音。
当幸存的亲征军将士退守京师后,京营门口就已经站满了家中有儿郎出征的民户跟军户,用着无比期待的眼神,想要看着自家孩儿活着回来。
可这种期望大多都要落空,十几万亲征军将士埋骨塞外,他们再也回不了家。
望着这满城缟素的模样,沈忆宸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不仅仅是为亲征军家属们感到悲恸,同样他不知道自己回到公府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青桐。
勋戚大臣的阵亡名单,其实更早于士兵统计出来,但沈忆宸一直没有发往京师,更没有告知陈青桐。
直到得到谕令率军退守京师,沈忆宸才正式把勋戚大臣的阵亡名单呈交朝廷,就是不想陈青桐单独面对这个噩耗。
纸总就是包不住火,该来的也总归是要来的,当沈忆宸的马车停在成国公府门前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一身白衣丧服的陈青桐,正呆呆的站在门口。
距离出镇福建提督军务,已经过去了接近两年的时间,沈忆宸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回来后,与陈青桐久别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这样一幕。
跳下马车,沈忆宸一步步朝着陈青桐走过去,望着自己丈夫归来,陈青桐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再也控制不住的汹涌而出。
“夫君,爹爹他真的战死沙场了吗?”
哪怕已经得到了朝廷的公报,甚至是先一步回府的成国公朱勇亲口确认,换上了一身丧服的陈青桐,依旧充斥着一种幻想,希望能从沈忆宸的嘴中得到不同的答案。
“对不起青桐,我去晚了一步。”
望着陈青桐满脸泪水的模样,沈以诚也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痛。
虽然跟泰宁侯陈瀛这个岳父的相处时间不多,但沈忆宸记得大婚那日,泰宁侯老泪纵横的把青桐托付在自己手中时候的模样。
从始至终,泰宁侯陈瀛都竭尽所能,替陈青桐找寻一个足以倚靠终身的夫婿,他把自己所有的心血跟寄托都放在了女儿身上。
“不!我不相信!爹爹他说过要看着我养儿育女,要看着自己的外孙读书写字,他怎么可能说话不算话,他从来都不会对我食言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陈青桐都已经泣不成声,无数回忆汹涌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沈忆宸不知道自己能安慰陈青桐什么话语,只能默默站在妻子的身边,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面。
“青桐,还有我。”
“我怕,我怕有一天也会失去你!”
陈青桐听到这句话后,死死的抓住沈忆宸手臂不敢松开。
沈忆宸出镇在外的日子里面,她不知道有多少夜晚惊醒,害怕丈夫会出什么意外。
现在父亲战死沙场,沈忆宸就是陈青桐唯一的亲人,可偏偏未来还是要处于担惊受怕之中。
“不会的,为夫曾经答应过岳父,要成为你一辈子的倚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忆宸尽力安抚着陈青桐,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何尝不是游走在生死边缘?
外临大敌,内有猜疑,沈忆宸以区区五品文官之身,却做着扭转乾坤之事。
他的每一步,都在如履薄冰,容不得一丝错误。
“夫君,爹爹骗了我,你不能再骗我了。”
陈青桐用着近似于哀求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语。
她并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小女子,相反从小就在成国公府内院家塾饱读诗书,学问见解丝毫不下于一般文人士子。
若不是女儿身,陈青桐考科举都没多大问题。
沈忆宸无召领军赴京的举动,她早就已经得知,更明白朝廷对于“谋逆之举”的防范。
如今公爷战败成了待罪之身,爹爹战死土木堡,朝堂之上再也无人可以庇护沈忆宸。
夫君同样危机重重!
“不会的,我们先去泰宁侯府吧。”
沈忆宸明白陈青桐担心什么,他刻意岔开了话题,不想把朝堂之上的压力再带给妻子。
另外陈青桐一身白衣素服站在公府门口,很明显是要前往泰宁侯府戴孝守灵。
自己身为夫君,以及泰宁侯陈瀛的女婿,自然得陪同守孝。
“夫君,你还是先回府一趟,我自己过去就可。”
“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想跟爹爹单独待一会。”
陈青桐摇了摇头,然后就松开了沈忆宸的手臂,转身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
其实陈瀛的尸骨并没有找到,泰宁侯府能做的也仅仅是立个衣冠冢。不过沈忆宸能理解,陈青桐此刻肯定有着许多话语,想要与泰宁侯的在天之灵倾诉。
她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某种意义上自己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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