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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晋抱着对石亨救命之恩的感激之心,以及身为一名合格幕僚的责任感,冒着得罪石家宗亲的风险谏言道:“公爷,现如今沉忆辰凭借着遗诏完成了与你切割,满朝文武只视你一人为权臣。”
“另外一边曹吉祥羽翼丰满生出异心,内廷方面的盟友并不可靠,要是强行驳抗兵部调令,恐怕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晋停顿了下来,没有把最终结果给说出来。
“恐怕会什么,这个大明谁敢动本公?”
忠国公石亨冷冷的问了一句,其实他原本内心更偏向于执行兵部调令,可赵晋的这番谏言触及到了石亨的权威,自己又岂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
“公爷,沉忆辰为人圆滑还能进行政治妥协,调令是由兵部尚书于谦发出,此人性格可谓是刚正不阿,违抗的话他会强硬到底。”
话说到这份上,赵晋明白已经没有婉转的余地,别看先帝后期处处削弱制衡于谦,但总督天下兵马的头衔却始终没有拿下,遗诏还成为了托孤大臣,就意味着另有大用!
赵晋的警告话语刚落下,坐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定远伯石彪,当即驳斥道:“硬碰硬我们怕过谁?”
“最好这群文官酸腐跟我们来硬的,老子早就受不了整天玩勾心斗角那一套,特别那个沉忆辰玩了多少手阴招,从龙之功便宜占尽,骂名全让公爷给背了!”
不说来硬的还好,一说起来石彪就火冒三丈,当初要不是这个赵晋劝说有襄王一脉的人质在手,叔父最好与沉忆辰达成利益交换,强行起兵拥立外藩只会被群起而攻之。
叔父听了这厮劝告退步妥协了,结果手握襄王一脉子嗣的王牌,却只换来个托孤大臣的虚名。早知道还不如干脆起兵拥立外藩,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坐在龙椅旁边临朝摄政了!
“没错,咱们掌控重兵凭什么次次都要退让?”
“一退再退,下一步公爷是不是要把京营兵权交出去,然后任由沉忆辰宰割?”
“公爷,是可忍孰不可忍,有本事沉忆辰跟于谦就在京师开战!”
大堂众石氏宗族部将群情激愤,见到这种情形赵晋明白跟他们这群莽夫讲理不通,只能把目光望向忠国公石亨。期望他能明白很多时候拥兵并不等于一切,决定胜负的关键点还有着人心所向跟大势所趋。
现在石亨的形象在民众跟百官的心中极其糟糕,就差没有把“乱臣贼子”四字给写在脸上。以前还有沉忆辰分担下火力,掌印太监曹吉祥承担部分压力,现如今矛头全部指向了石亨一人。
只是还没等到赵晋开口,忠国公石亨就一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儿郎们说的没错,就是当初一步退,导致了步步退,沉忆辰把主意都打到本公兵权上面了。”
“宣大边军乃本公立身之本,绝对不能调离到定襄伯郭登麾下,兵部调令本公不从!”
听到石亨这样的话语,站在一旁的赵晋明白自己多说无益,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想当年沉忆辰为了权势可以谄媚王振,顶着阉党的骂名去往上爬。相比较起来石亨被曹吉祥甩点脸色,被于谦调用部分兵马,这又算得了什么?
赵晋的唉声叹气并没有影响到石亨,三日后他以宣大总兵官的身份给兵部回了一封函,强调宣大边军防备鞑虏责任重大,不敢出现任何的纰漏,无法分兵支援漠南蒙古郭登部。
兵部衙门的于谦看到这封回函内容后,简直当场就怒发冲冠,忠国公石亨平常恣意妄为也就罢了,军国大事上面拒绝执行兵部的调令,这是把宣大边军当做自己的私军了吗?
“通报元辅举行阁部大九卿廷议,本官要向陛下弹劾忠国公石亨抗令不遵!”
于谦面色冷酷的朝着屋外中书舍人告知了一句,皇帝年幼无法主政的时期,朝廷最高决策机构实际上就成为了阁部大九卿廷议。
石亨乃大明国公,一般弹劾很难起到作用,只有阁部大九卿通过廷议,再让司礼监代笔批红,才能定他抗令不遵的重罪!
于谦打算召开阁部大九卿廷议弹劾石亨的申请,很快就被赵然元通传给了沉忆辰,他听到后脸上神情有些复杂,某种意义上于谦得知石亨抗令后的想法跟动作,是在沉忆辰的谋划之中。
那日沉忆辰与李贤对话调动宣大边军驰援漠南蒙古,其实就提前预料到石亨会违抗军令。另一边以于谦的刚正性格,定然不会容忍这样的行为,那双方矛盾爆发“对簿朝廷”就成为了必然。
文渊阁值房内不仅仅有着沉忆辰,商辂此刻恰好过来商讨政务,他看到沉忆辰听完赵然元的禀告后,呆呆坐在座位上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轻声询问了一句。
“元辅,要现在去通知阁部大九卿来文渊阁议事吗?”
听着商辂的询问,沉忆辰没有直接回答他,相反是喃喃的问了一句:“弘载,好人就该用枪指着吗?”
面对沉忆辰这突然的一问,商辂有些似懂非懂,他其实大概能猜测到此事背后有推波助澜的痕迹,只不过有些事情属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元辅,事情终究是要人去做的,不由于少保出头,那也会有别人。”
“是吗?”
沉忆辰反问了一句,其实这个问题他问的不是商辂,问的时自己。
沉忆辰早期谋划是利用石亨的野心,让他去弹劾礼部尚书胡濙纵容族亲贪赃枉法,侵吞百姓良田万亩,从而以此为契机扳倒文官集团最后一座大山,解决对士大夫征税改革的全部阻力。
但胡濙太过于老奸巨猾,并且深谱明哲保身之道。可能沉忆辰调查他族亲的举动被走露风声,还没等拿罪名向他动手,对方就主动把“犯事”的族亲押送到了京师,同时侵占良田偷逃田税种种罪行,全部安在了这个族亲的头上。
如此“大义灭亲”的行为,加上整个士大夫阶层人人都有“诡寄”、“飞洒”、“包纳”等等逃税举动,可谓是法不责众。
胡濙此番应对让沉忆辰准备弹劾的意义作废了不说,还赢得了朝野内外的一片赞声。完美的给后生仔上了一课,诠释了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胡濙同样知进退,明白如今朝政文官集团整体弱势,除了自保举动外其他方面选择可以避事,导致沉忆辰想要挑事出手都找不到借口。
削弱士大夫基层暂时无从下手,天圣汗也先的大举犯边,让沉忆辰的目光只能从朝堂转移到边疆。可问题是内部不稳定的局面,势必无法倾尽全力迎战外敌,那么只能优先解决石亨跟曹吉祥的威胁。
曹吉祥宦官的身份起点太低,哪怕让嗣子曹钦把手伸进京营,一时半会也难成大事。实际上沉忆辰眼下要解决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忠国公石亨!
想要用合理合法的方式对付石亨这种大明国公,就算沉忆辰贵为内阁首辅,依旧跟勋戚属于不同的体系,双方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只有走皇帝定罪这一条路。
但问题是幼帝朱见清过年后才满三岁,只要石亨自己不作死,一个小屁孩怎么去定罪。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除了明良帝外,兵部尚书于谦拥有着总督天下兵马的特权,名义上乃石亨的顶头上司!
要知道石亨能得到先帝朱祁玉的宠信,用着坐火箭一般的速度晋爵到大明国公,本质上是扶植为新贵势力,去对抗朝廷的老牌勋戚以及牵制于谦的掌兵大权。
可帝王之道在于平衡,景泰帝朱祁玉始终没有拿下于谦总督天下兵马的权力,就意味着在石亨头上加了一道紧箍咒,这也是幕僚赵晋担忧的地方。
只可惜他没有机会把担忧给说出口,就被石亨粗暴的否决了,结果就是这招被沉忆辰用了出来。
“元辅,你是觉得自己利用了于少保对吗?”
望着沉忆辰迟迟没有下达谕令,商辂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沉忆辰没有否认,大明并不打算现在就跟蒙古全面战争,漠南蒙古有定襄伯郭登这等名将镇守,事实上也不需要宣大边军的驰援。
就算需要援军,局势不紧急的情况下,也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调派,没必要去过分刺激石亨。
“向北,如今你身为内阁首辅,那便不能再带上过多的个人情感。相比较天下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哪怕我、萧彝、于少保等人均是如此,甚至还包括你本人!”
“善不为官!”
商辂面色无比严肃的说出这四个字,这便是担任宰执天下后应该有的冷血无情,不再计较某个人的利弊得失,全是天下这盘大棋上面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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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书,去通知阁部大九卿文渊阁廷议。”
沉忆辰朝着屋外方向喊了一句,们心自问许久,终究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人不应该被枪指着,可偏偏于谦就是那个好人,沉忆辰却不得不“利用”他的正直、无私、大义去对方石亨,挑起这场政治斗争的导火索。
“善不为官”这四个字,伴随着沉忆辰仕途每一个阶段,却给了他完全不同的感受。
今日,他又别有一番领悟。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商辂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开口道:“向北,就算吾等召开阁部大九卿廷议,并且给忠国公石亨抗命不遵的举动定性,但真正要定罪还需陛下御断。”
“可事实上这个权力是掌控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手中,他就算跟石亨生出了龌龊,也不会蠢到自毁长城,最终如何拿下忠国公呢?”
商辂这番话说到了关键点上面,那就是曹吉祥翅膀硬了不愿意屈居石亨之下,不意味着他就要跟石亨立马反目成仇。更重要还有着沉忆辰这个强大的外敌存在,两人中倒了任何一个,另外一个都独木难支。
毕竟石亨的“权臣”头衔臭名昭着,曹吉祥“权阉”身份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一样的声名狼藉。
司礼监批红名义上是皇帝御笔,事实上却是由曹吉祥代笔,一般军政大事上面曹吉祥肯定不敢违背阁部大九卿廷议,问罪石亨就必须保下来!
听到商辂的疑问,脸上表情严肃许久的沉忆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道:“石亨哪有这么容易定罪打倒,利用于少保弹劾他仅仅是第一步,后续本阁部会给他跟曹吉祥持续施压,直到他们自乱阵脚走向灭亡!”
听着沉忆辰这番话语,商辂脸上也露出一抹苦笑道:“向北,前面我还在教导你如何善不为官,其实权谋这方面我远不如你。”
商辂心性纯朴,不善于去做政治斗争,更偏向于一个完美的执行者做实事。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般勾心斗角的官场争权夺势,沉忆辰从来不找商辂商议,也不愿意把他牵扯进来。
官场无法避免政治斗争,可绝不能人人都变成尔虞我诈的老油条,商辂这样的官员存在越多,那么对于百姓跟天下而言是一件好事。
相反如果连商辂都无法独善其身,被迫卷入了混浊的官场斗争之中,就意味着朝局已经糜烂到不站队就无法生存的地步。
“其实有的选的话,我也不想整日身在高位去勾心斗角,战场的快意恩仇才是吾心之所向。”
说罢,沉忆辰把目光望向窗外那广袤的天空,紫禁城无论身处何地,都会被宫廷楼阁给遮挡住视线,相反只有站在草原上才能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望无际。
但沉忆辰没得选,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既然走到了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面,就得履行自己的职责去改变这个世界。
半个时辰过后,宫中当值的阁部大九卿重臣,除了礼部尚书胡濙刻意避让外,全部齐聚在了文渊阁。这是沉忆辰担任内阁首辅来第一次主办阁部大九卿廷议,高高在上的坐在主位上面,望着堂下一众绯袍大员。
这一刻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何权力会成为一种“春药”,确实能生出一种大丈夫当如是也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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