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自古皆是藏不住事儿。
即便是军情密事,若无皇帝和朝廷严令封口,总也能被人半听半猜着摸个七七八八。
更何况是朝堂、早朝上的事,人多,代表的层面也多,且不曾被强令不得泄露之事,足够让世人产生兴趣,那传播的速度快的如飞一般。
两日间,前番一百多士子敲响登闻鼓,最后被当今皇帝陛下下旨削去功名,流放3000里的消息还未曾冷下,人们谈及时依然是津津有味。
这一事件,可谓大明开国百余年间,极少出现的针对士子事。
然,此事未息,世人还在谈论和思索间,翌日早朝上,当朝内阁大学士领礼部尚书李东阳的一纸奏疏,请禁在野致仕官员、生员、监生士子议政疏,顿时再起一浪,宛如瘟疫般在朝野中极速蔓延。
却如瘟疫,是无数士子文人的瘟疫。人们的关注之心空前的高涨,早朝上的事亦被有心人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一番。
先是议事,再是顺天府张申禀报了前日处罚士子的最终结果。皇帝批复训诫几句之后,该是要早朝结束之时。而此时,李东阳上奏了。
一纸出,满朝惊。
几百大臣一个传一个,到最后整个朝堂除了部分勋贵武臣,几乎全部参与到大讨论之中。
众臣绝大部分是纷纷反对,而大部分高品的大臣们倒是意见不大,原本以为内阁因是有些分歧的,甚至因为昨日李东阳的“倒戈”或可能已出现裂缝和矛盾。
然而,刘健旗帜宣明的附议赞同并阐述此疏意义所在,谢迁随即亦是附议。在其后,多位大员附议,这一来,此疏看似基本已是盖棺论定。
就在皇帝当朝下旨欲按李东阳所奏,明发圣旨以告天下之时,波澜再起,也把朝堂中有些不为人察觉的细末之处展示于人前。
户部侍郎刘大夏,兵部尚书马文升反对,刘大夏所奏未果,以身有疾而请辞,皇帝和大臣一拒一辞,最终结果,皇帝无奈间准其辞官归乡。
尽管很多人知道,刘大夏的请辞和禁疏没有根本上的关系,但不免让人联想,应该是皇帝对禁疏的决心已下。
大臣们无法再言,然后,下朝之后,皇帝的圣旨很快便下到了内阁,谁成想,再起惊涛骇浪。
圣旨诏书需皇帝下旨,内阁附拟,接着司礼监存档、六科监督、查核,之后才会明发天下。
而六科这一特殊的部门有一项独特的权力,那便是圣谕封驳。
当皇帝的禁议令下达之后,给事中吏部掌科王承裕行了惊人一举,他协同多位给事中,悍然行使了封驳之权,此一举,近乎是内阁和皇帝皆被扫了威严,朝野间的气氛陡然间变的冰寒。
此时,一群不太引人注意的御史言官,更是纷纷递本弹劾内阁大臣刘健与李东阳堵塞言路,为权臣、奸臣张目,惑君魅上,使得原本便已冰寒的气氛几近沉凝。
最终,奏疏暂时搁浅,但谁都知道,此事不会过去的,朝廷中的信息足够让无数有心人去解读了。
再其后,消息蔓延,京中议论声此起彼伏,即便已是两日,世人兴致依然未曾淡去分毫。
不过,在京城的东城之中倒是少有人议论,非是无人言,而实是今日的东城,有些不太一样。让不少知道东城如今谁在管的人们不敢言。
盖因为,由张鹤龄统领的东城兵马司、锦衣卫全部出动了,这可是一位真敢打,也真敢抓的人。
不过,他们是多心了,张鹤龄命令下的出动,可不是因为他们。但当他知道之时,倒也欣慰。
他从来都相信一点,政策和国法的运行,开始时难免的需要些强权,靠用几张嘴巴去劝解,那是幻想中的事。因而,他也顺便下令,若是真碰着有士子、生员公开议论者,他也不介意再抓几个典型。
当然,只是东城,他目前的职权和身份,也只能行使他自己的一块。
今日一早,整训两日的东城兵马司兵丁和锦衣卫校尉力士们,在张鹤龄主持的一场联合誓师大会之后,纷纷涌出衙门。
兵马司正丁、锦衣卫、帮闲、辅丁,分为几路,从兵马司校场纷纷涌出。
此后,东城的百姓们在一阵心惊之后,变的尤为古怪。原本应是勃勃讨论朝中大事的兴致,被兵马司和锦衣卫闹的这一出压了下来。因为,这边才是跟他们最切身有关的事。
打扫卫生?疏通沟渠?清理街道?检查火禁?维护治安?
好吧,似乎确实是在干着这些事,这些事也确实是兵马司该干的,但正丁、辅员、锦衣卫,加起来超3000人的样子,如此规模,如此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
好在,这些人倒是规矩,就是老老实实的干活检查,倒未曾给寻常的百姓们造成太多困扰。
但那一张张贴出的告示,经人宣读解释之后,让他们不由的头疼了一下。
不得随地便溺,倾倒按着时间,甚至连当街吐个口水都要被警告一二,这是不是过了啊?
然而,当他们看见一个提着裤子,被兵马司兵丁提领出来打了五大板,且还要罚百钱的人之时,人们不讨论,也老实了。
好吧,好吧,不就是不准随便撒尿、如厕吗,跟谁喜欢当街露似的。
若是说这些是老百姓觉得奇怪、头疼也可以默默接受的事,那以部分锦衣卫和兵马司精锐正丁所组成的几支小股部队才是真正让人烦,且让人难受,甚至记恨的事。
“伯爷,不会出事吧?”
东城大街,一身便服的张鹤龄漫步在街道之上,街市之上鸡飞狗跳,怒骂、叱喝,甚至偶有冲突、对立,使得商铺云集的东市周边,气氛变的极为紧张压抑。随同张鹤龄出来的刘龙,下意识轻抚下颌短髯,担心的问道。
是真的鸡飞狗跳,且冲突连连。
张鹤龄扫了扫又一家门前的纷乱平息之后,他笑了笑道:“舜卿,你觉得,本伯如此做是对还是不对?”
刘龙摇摇头,回道:“伯爷,您曾和晚生有过言及,无所谓对与不对,要看立身和利益。作为您,东城的管理者,你为了规范街面,为了治安、火禁和道路的顺畅,您做的皆对。
对百姓而言,也对,即便暂时有一二不便,最终亦能理解、接受。但对这些商家铺面而言,您此举,关乎着切身利益,那便是大错特错。”
言及此,刘龙顿了顿,斟酌道:“伯爷,晚生倒是不担心您带着兵马司可以做下来,在京城地面,只要有人敢做敢下死力,且有陛下支持不至轻言降罪,没有做不下的正事。
可晚生怕,很快弹劾您的折子便要堆满通政司了。若是群情愤愤之下……”
“随意吧,也可以想象得到,但本伯可不在意这些!”张鹤龄淡淡道。
皇帝姐夫一直来便是下死力保着,即便无理也是保着,何况他此番再怎么说,也算有理。
再者,当他时不时的和朱佑樘互动是假的呢?
张鹤龄笑了笑,道:“本伯的原则就一条,公正、合理、合法,本伯连夫人家的铺子都是一视同仁,还会顾忌他人?若是有人不和本伯讲理、讲法,本伯不介意和他掰扯掰扯。”
刘龙也是笑笑,这位伯爷处事的方法看似很粗暴,若是外人看来,简直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但若是真心了解你便会发现,行事大致是踩着法理之边,他也不知要如何去评价这样的做事方法。
当然,这一切的保证在于,有皇帝肯支持。
张鹤龄不知刘龙对他行事评价是粗暴但有理,不过,若是知道,他大概也会感慨一下。
他现在所做的事,跟他前世记忆中的那一支队伍可不就一样嘛。
国家支持,干着人们所认为恶劣的事,当然,也不排除有真正不好的地方,但谁也无法否认他积极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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