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行文尚未到了!”
兵马司正堂,张鹤龄暗自算了算时辰,不由摇摇头道。
自己似乎太急了些,从出宫至现在,时间也确实不长,朝堂各部包括内阁,一般时候哪会有这般高的行事效率。
当然,也不尽然,但那几位阁老心底里对他应是有些意见吧,即便是只为表示他们的情绪,也不会那般积极。
“伯爷,是何行文?”
刘范闻言问道。
“非是他事,只是规范了如今咱们衙门所行事务的一些章程罢了!”
张鹤龄简单的将进宫面圣时的一些事叙说了一遍,不过,他和几位大臣的之间争辩却是没有提。那样的争锋,高度不是这些小官们能接触的,提出来也毫无意义。
虽然没提过多细节,但听着张鹤龄的叙说,刘龙和刘范心里少不了有了一番猜测。
一个六品衙门且做了以前从未有之事,甚至和财秣、税赋挂上了关系,怎可能像伯爷说的这般风轻云淡。不过,伯爷既然不说,也无须他们来纠结,且,似乎结果是好的。
不得不说,有一个有能为、有背景底气的上官,着实不错。
刘龙稍一思忖,笑道:“伯爷,原本晚生和刘经历在您进宫之时私下里还有过探讨,对咱衙门的事多少有些担心,就怕左掖营之事再起,总是这般闹腾,对咱们也着实不利。
像今日这般规模的冲突,可一不可二,多了影响毕竟不好,说不得闹到上面便是各打几百板,便是几输的局面。如今好了,名正言顺、顺理成章,还是伯爷您想的周全,做的周全……”
“行了,别奉承了,你刘舜卿非是会说奉承话的料!”
张鹤龄摆摆手,戏谑的笑了笑。
刘龙认真道:“伯爷,怎是奉承,此是晚生的心里话,您问问他们,是否也和晚上所想一般?”
“对,下官……卑职等皆是……”
“好了好了,都哪学来的这一套,偏学还未曾学到精髓,差!”
张鹤龄笑着摇摇头。
“哈哈!”
“……”
堂内一阵爆笑,气氛着实不错。
自家伯爷平常时候架子确实不大,只要别碰到伯爷定下的线,伯爷还是很好相处的。有些无伤大雅的毛病,伯爷也不会和他们计较。
更关键的是,伯爷大气啊,衙门里对下属们大气,对外处事也大气,便是进宫面圣或是和那些朝堂大员们的相对也是大气。
相处了月余,一众下属们越加的定了心,办起事也更加的用心。
能不用心嘛?能撑住事,且还对他们大气的上官,何曾有过,可不得抓的更紧些嘛。至于说巴结话,说奉承话,那更是小事了。
只不过,这些粗坯们,似乎说的不太好罢了。
“你们忙吧,本伯去顺天府一趟,寻张府尹商量些事!若是有事,派人去顺天府寻我便是!”
“是!”
众人皆是应是,此时刘龙问道:“伯爷,晚生可要随同?”
“不用了!”
张鹤龄摆了摆手道:“你留在衙门吧,若是内阁来人下文,需要有个应对。本伯不在衙门,由刘经历接洽,你作为本伯的幕宾,可代表本伯陪同。由你这个堂堂亚元举人代表本伯,也失不了来人的体面……”
众人皆是点头,朝野之中,就是有这样的明里暗里的小规则。
伯爷作为衙门主官品级低,但他身份可不低,哪个小官来了,非是传旨,伯爷即便在衙门,若是亲自接洽,说不得便弱了声势。
可若是让兵马司这些下属接洽,搞不好就会让人觉得少了尊重,但若一个亚元举人的幕宾出面,就比较合适了。
张鹤龄其实通常不会太在意这些,但只是惠而不费的面上功夫,做做也无妨。
刘龙这个亚元举人的身份有时挺好用,说到底,科举正途便是当下朝廷的主流。
刘范虽也是举人出身,但他已是在兵马司这样的庶务衙门厮混多年了,入了官场,非进士出身的官,早没有甚的科举光环。
但刘龙这样的便不一样了,即便是那些科举正途的进士官,见着刘龙了,客气些也能称一声“朋友”。
想了想,张鹤龄又交待道:“刘经历,派个人去持本伯的官帖,去内阁催一催……”
刘范一怔,担心道:“伯爷,是不是不太好?内阁那里……”
主动去内阁催事,可没有哪个衙门去如此行事呢。再者,在他看来,事儿他们办的已入正轨,朝廷也是定下了章程,行文也只是早晚,何用追着催促。
张鹤龄摇头道:“派人去吧……”
张鹤龄可不想有任何不确定的事发生,他基本能确定,内阁不会再在此事上纠缠。
但他也从不吝以最坏的可能来揣度,也别怪张鹤龄过于谨慎,朝堂之事,打时间差的事不是不能发生。
“下官遵命!”
张鹤龄未做解释,刘范只能遵命应下。
“走了!”
张鹤龄摆摆手,施施然的离了正堂而去。
“伯爷是不是过于……”
张鹤龄走了,刘范好半会才轻声的嘀咕一声。
“谨慎、较真?”
刘范离刘龙不远,虽是轻声嘀咕,但刘龙却是听的分明,他不由摇头道:“晚生觉得,伯爷是细致才是,伯爷行事大开大合,外人皆道伯爷行事粗暴,且似乎时常较真。但咱们都不是外人,该是知道,伯爷其实并非如此,他考虑事务,皆是细致,那些较真,只是努力不会放过任何一处可能有的隐患罢了……”
刘范怔了怔,不由的点了点头。不过,他依然觉得有些时候,可以稍缓和些。
比如方才说的去内阁催促。
虽然伯爷未曾说过在御前具体是如何谈下的,但凭他们多少可以做些猜测,不可能简单的说几句话便能定下,说不得彼此心中都会留下些不快。
既是定下,早晚的事罢了,何必又行催促,再增隔阂。
他们这座衙门太小了,虽然有伯爷坐镇无须看太多人眼色,但能缓和些行事可不方便些?对他们这些属官们,是不是也好些?
“舜卿,咱们私下说说,你真觉得这般……不会有问题?”
刘范凑近刘龙,低声道。
刘龙扭过头,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刘范,道:“看来刘兄是当官当久了啊!”
刘范不解道:“舜卿此言何意?”
刘龙道:“恕在下无礼,在下觉得,刘兄当了这许久的官,已是适应了官场上的规矩,或可言是已经默认着遵循规矩了!”
“既是在官场,规矩该遵还是要遵的吧?且刘某认为,事成前可斗,然斗而不破,事定后,该是要缓和一些,即便是只为给别人留个台阶……”
刘龙稍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道:“刘兄,在下未屡官场,对官场规矩的理解应是不曾有刘兄这般深刻,可在下大致也是旁观者清,或许有些不同见解。”
“舜卿大可直言!”
刘龙颔首道:“伯爷曾经说过,立场二字,在下觉得,此实为根本。我等先抛开事情本身,只言立场。立场决定了行事方式,也决定了利益所在,更决定了对人的原则!”
刘范点点头,伯爷确实说过立场,比如他们的立场,以及有些官员的立场,他是赞同的。可刘龙此时说及,为何?
只听刘龙继续道:“那刘兄认为,我等的立场和现如今朝堂的立场若何?刘兄可曾想过,朝堂的规矩,是以何人何种立场而定?”
“……”
刘范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不由默然。
刘龙笑着道:“伯爷遵规矩,行事也有规矩,但立场不同,你觉得,伯爷是否一定要遵那些规矩?或可言,别人是否会因为我等遵了那些所谓的规矩,便把我等当成自己人,默认的将我等划入他们规矩的立场之内?”
刘范此时是真真明白了,或许说,是他遵着所谓官场规矩,有些太天真了。
兵马司衙门是何地?是朝堂上下,公认的最不受待见的衙门,他们这些衙门里的官,也是处在鄙视链最低的一个层次里的官。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