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1 / 2)

户部后堂。

周经眉头紧紧蹙起,他感觉到了,张鹤龄此刻似乎有某种情绪在积压着,他甚至感觉,张鹤龄仿佛随时都要爆发一般。

张鹤龄此番情状,实在让他有些诧异,也有些费解。

淡然从容,即便是在朝上和大臣争锋相对时也依然淡定异常的人,怎好好的突然来到他面前表现的如此躁动。

说实话,一个多时间的相处,张鹤龄那些过往或者传闻的印象早已在他心中被彻底推翻。

嚣张跋扈,张扬无忌,肆无忌惮,不学无术,无恶不作,这般评价也符合绝大多数外戚人家给人的印象。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印象。可是,和张鹤龄几次接触以后,周经改观了。

他第一次有了去了解张鹤龄的兴趣,一番打探之下,他也不由在心中对张鹤龄往年间的事迹,多了些感慨。

诗书传家的人家,各房也出过几个进士官吏,像这样的人家,家中子弟或许从一出生便会背负上某些责任和使命。

而张鹤龄呢,作为张峦这一房的家中嫡长子,少年求学,据说还是文武双全,不可谓无志气,若不是家中成了国戚,说不得将来便会有一番作为。

可也是成为外戚,似乎除了那些被人看轻的富贵外,所有的前程皆已尽断。

混文人圈子,混武臣圈子,几番挣扎皆是无果后,年少轻狂之下,带着某种情绪放飞自我,似乎也不足为奇。

但终归是曾经心中有过志气的人,幡然醒悟之中,终归找回了自我。

陛下一次补偿式的授官,也使得张鹤龄展露人前。更为特别的是,周经和张鹤龄几次接触之后,他也不由的被张鹤龄的信念所触动。

行事似乎依然肆无忌惮,也不顾朝廷的所谓默认规则,但一次次的,似乎总能踩在法理的边缘,保持着一颗真心。

且,肆无忌惮是给世人的印象,若是真正接触,你会发现,张鹤龄很亲和,也很讲规则,讲合则两利,讲利益共沾。

平常时候,也大多是一副淡然淡定的模样。当然,前提是没有违背他心中的某些原则。

若是真就触犯了某些底线,此人做出什么都有可能。

记得一次是李梦阳,结果是李梦阳死了,虽然致死原因大家皆知,似乎也和张鹤龄关系不大。但周经相信,朝廷里绝大多数朝臣,都是把这笔账记在张鹤龄的头上。

而这一次,周经似乎又看来了张鹤龄隐隐而爆发的趋势。

别说一个外戚爆发了也无甚作为,张鹤龄和皇帝的关系,毕竟不一样啊。

周经缓缓道:“长孺,莫要急躁,有何事说清便是。你我二人虽相交不多,但老夫为人你当知道,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若是老夫真有不妥之处,你尽管指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周部堂,请恕张某言语不当,但张某确实心中有些压抑!”

张鹤龄拱手,缓缓道:“世人皆道,张鹤龄肆无忌惮、嚣张跋扈,我打过御史,参过朝臣,前番还在东城俘虏了几百左掖营士兵,便是那位坐营管操的伯爷,他丢官去职,也有张某的原因在内。行东城之事,更是斩断了多少人的手,那些被张某侵害了利益的人,比比皆是。

若是从此处解释,张某也确实当的起嚣张跋扈之评。满朝公卿应是绝大部分都不待见张某,甚至暗自里咬牙切齿。勋贵、文臣、清流、武将,可以说,张某即便算不得满朝公敌,也不差多少了。可张某不在乎!”

闻及此,周经缓缓的摇了摇头。

很多人皆道,张鹤龄是懵懂不知来日,因为,他短短几月的为官,已是得罪了无数人,说是公敌不为过。如此情状之下,依然故我,能有善终?都不考虑后果的,可不是懵懂吗?

不过,周经却是知道,懵懂根本谈不上,张鹤龄清醒着呢。此时张鹤龄所言,也证实了此点。他不是不知,是真不在乎。

便如历史上很多风骨之士一般,为了某种信念,即便知道踏出一步便是粉身碎骨,也依然在所不惜。

念及此,周经不由暗自笑了笑,若是别个朝臣知道他周经将张鹤龄和那些历史明贤做比较,说不得也要骂他一声谄媚呢。

若是真如此,他在乎吗?

周经扪心自问,他可能在乎吧!

将心比心,周经不由的对张鹤龄佩服了几分。

周经面色不动,似乎只在静静的听着张鹤龄说道。

张鹤龄只是瞥了瞥,也没有去猜测周经如何去想,他继续道:“张某行事,为陛下有利者,我做,为朝廷有利者,我也做,为天下百姓有利者,我更做。

说张某执拗、固执或是肆无忌惮皆可,张某但求无愧于心,此也可谓张某的行事准则。周部堂应知,每个人皆有自己的准则,若是谁人触犯此处,心弱的人可能无动无衷,暗自记下便罢。但也会有执拗、固执的人……

很不巧,张某便是此种执拗、固执的人,即便别人说我多管闲事,说我张扬跋扈皆可……”

周经问道:“长孺,你到底要作何?”

“朝廷下令赈灾已有两日,周部堂真就没关心过此事?”

张鹤龄目光深邃的盯视着周经,一字一字问道。

周经再问:“到底是何事!”

“看来周部堂确实不知了,也好,倒也未曾让张某彻底失望,至少周部堂非是见之无动无衷!”

张鹤龄似乎是松一口气后,这才缓缓摇头道:“今日张某本是休沐,可衙门来人急报,京中的灾民越聚越多了,便连我东城也是聚集了数千,且无着无落。张某闻讯后,在京中各处看了看,一眼之下,让张某不忍直视啊。

周部堂,两日了,竟然连几处窝棚都搭不齐全,而勉强搭起的那些,张某非常怀疑,能挨过几日。也不知道多少年的存货了,满眼皆是朽败、不堪。

百姓们依然是露天席地,眼巴巴的看着朝廷在准备。张某想问,还要准备到几时?此则也罢,是否有好的栖身之所,比起饥饿,倒也可再作一论。

可吃的呢?几千几万的百姓聚在一起,若是连肚子也要饿着,那是何等情状?就不怕百姓们饿极了,饿到绝望,转眼间便是大乱?”

周经诧异道:“饿极?怎会?按朝廷规矩,施粥也不至于太过单薄,想要日日饱腹或许难为,但不至于让百姓们饿疯了……”

“是啊,按朝廷规矩……”

张鹤龄摇了摇头,沉声道:“可偏偏便是如此啊,朝廷将灾民聚集几处,本是好事。但聚集人数越来越多,可几处灾民聚集之所,百姓们依然露天席地,忍着天寒看着朝廷的动作而无任何实际效果,两日时间,便连一粒米粮也未曾见到。也好在是两日啊……

周部堂,今日张某来此,只是想问问,是不是户部已是缺粮如此,连施一顿稀粥的米粮也筹措不出了。还是,周部堂未曾拨下……”

“断然不是!”

周经摆摆手,认真道:“朝廷下旨之后,老夫在第一时间便已下了部令,从大仓调米粮五万石用以京师赈济,且老夫已接到禀报,前日便已如数出库……”

“呵呵,那真就有意思了!”

张鹤龄阴冷的笑了笑,正待再言。

“报!”

此时堂外一阵零碎脚步传来,只听一声高喊。

“进来!”

一名户部属吏,小心的推门而入,恭敬上前禀报道:“禀堂尊,寿宁伯,前衙之处,一名东城兵马司典吏……”

张鹤龄闻言,忙问到:“本伯的下属?”

“回寿宁伯,却是,来人急切,说是有东城之事急报!”

张鹤龄站了起来,问道:“可说是何事?”

“小的未曾细问,只听说是东城施粥之事,说是有官员前去起了些争执……”属吏小心的看了看周经,回道:“听说……听说,来人是户部的,且身份不低……”

“呵呵!”

张鹤龄笑了,笑的很阴狠,冷冷道:“还真是有意思了,看来本伯这几月是太低调了些……”

“周部堂,张某先行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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