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谢某受教!”
刘健点点头,看向李东阳,示意他继续说。
李东阳颔首,道:“方才听寿宁伯一言,李某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历朝历代,天灾皆有,而伴随着天灾之后,便极有可能诞生大量的流民,而流民则是大多时候的祸乱之源。
往日我等总在想,百姓受灾,朝廷已是赈济了,怎还会出现流民呢,其中有时是人祸,但李某如今想来,更多时候该是身为朝臣的疏漏了吧?”
张鹤龄笑道:“李学士老成持重,为社稷之臣。不过,你分析更大更远,张某倒没资格评判了。张某只是凭自己的见闻、阅历,换位之下,想想近一点的事罢了。
朝廷赈灾当为,而赈济毕竟只是解一时之困。其后呢,朝廷不可能一直供养到他们可以重新安定的时候。这是无底洞,且若是时间长了,让百姓们养成过于依赖朝廷的情况,反而不美。
即便他们心性安定,但终归是要回归家园的,而此次雪灾,只论城外民房倒塌,那也是几千近万户。房子他们大多是修不起的,朝廷修?”
“正好周尚书也在,周尚书,若是朝廷给这些灾民修房子,安顿他们生活,需要花费几何,户部可能拨出钱粮?”
周经被突然问起,他极又深意的瞥了眼张鹤龄,道:“户部出不起,此时也不能出!”
张鹤龄点点头,重新看向了三位阁臣,眼神意味不言自明。
刘健蹙起了眉头,李东阳有些思索,便连谢迁此时也不说话了。
似乎他们真的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了,受灾便赈灾,让百姓们先活下来,至于之后如何,考虑的似乎不那么太长远。
受灾之后,朝廷赈济,且不考虑人祸,也只能让他们勉强活下来,但他们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可原先的地方,他们在没有朝廷供养的情况下,很不好办。
想着想着,他们便想的更远了,往常时候,赈灾结束便是结束了,之后便是靠他们自己挨过去的,挨到可以重新劳作。若是旱涝,便挨到下一季为止。
可实际上,很多百姓是挨不到的!
京城之中其实还好,毕竟是天子脚下,真到那时,顺天府和京县不可能全然无动无衷。
可若是地方州府呢?
说不得,只能是背井离乡的逃难了,流民也因此诞生。若是逃难也不好活,怎么办?什么样的不测之事,也极有可能发生,其实历史的殷鉴真的不少。
未几,刘健突然朝张鹤龄问道:“寿宁伯,你说了这么多,是有何想法?”
张鹤龄缓缓道:“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
李东阳念叨了一声后,问道:“何解?”
“便是字面意思!”
张鹤龄道:“从无偿赈济,变以工代赈,此法非是无偿供给,自可赈的更长一些。朝廷拨下粮米物资,使壮年做壮年的活,老幼做老幼的活,让百姓们通过完成朝廷安排的工事,获取物资。
再者,有了吃食,也有事做,不会聚在一处,闲着吃朝廷的还容易养坏了心性。
只需两月三月,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挨过这段时间,之后,灾情的影响彻底过去,百姓自然可以回归,继续他们原本的生活!”
张鹤龄缓缓道来,这一新奇的赈灾方式,让殿中的文武大臣们有些莫名,他们不由心中揣度起来。
殿中很安静,张鹤龄也不催,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们琢磨。
御座之上,朱佑樘也在思索,不过,他第一感觉便是,此法,与一直来的朝廷惯例相悖啊。
哪有百姓受灾了,朝廷赈济,还要人干活才给吃的用的?这让百姓怎会心平!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
朱佑樘思忖后,问道:“寿宁伯,你所言之法,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但你可想过,百姓受灾已是极苦,若按你的法子来,百姓们可会接受?难道强压而下,让他们心中愤恨,本已受灾,再心中愤恨,岂不更容易出乱子。再者,即便挨过两月三月,之后,他们回返之后,还是没有依托,介时,岂不是又回原点?”
张鹤龄道:“陛下,首先,百姓们的要求真的很低,只要能活下去,让他们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并不难。工事也不难,朝廷每岁有很多要办的工事,修桥铺路,修堤挖河,皆是可做之事。
朝廷虽有劳役摊派,但往往总有不及,很多时候本就要花钱粮另行用人,如今用上,岂不两全其美。至于两三月之后,朝廷可以正常用工给他们补少许工钱,如此一来,便也不成问题了。”
朱佑樘眉头动了动,也不说好与不好,向几位大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认为寿宁伯此法可行?”
刘健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才端正了身姿,朝御座之上躬身抱拳。
朱佑樘见之,暗自寻思,看来刘健的意思是不赞同了。
可他觉得,还行啊。
朱佑樘的心思动了起来。
难得张鹤龄说了一条很有价值的建议,与朝廷和百姓皆不是坏事,他觉得,他该让朝廷办下来才是,他已是考虑,等会儿要如何说服大臣们同意。
且若是真的执行,很多细节上的条目还需要完善,也离不开这些大臣们。
朱佑樘心中心思翻涌,就等着刘健说话呢。
可刘健话一出口,便让他朱佑樘怔了怔。
只见刘健拱手道:“陛下,臣赞同寿宁伯所言,寿宁伯此建议乃谋国之策。若是条目规划细致些形成章程,或可推行天下,往后,作为朝廷赈济的一项制度,也未尝不可。”
朱佑樘嘴巴微张,有些诧异了。
刘健见之,又是轻轻的叹了一声。
“陛下,好便是好,坏便是坏,臣身为陛下辅臣,为大明、为朝廷,何敢不存一份正心!”
“好!”
朱佑樘脱口而出一个好字,也不知说的是好什么。不过,脸上的欣慰,确实让人看的分明。
刘健道:“陛下,建议是好的,不过,尚有些不太明确之处,臣尚要再询问寿宁伯……”
朱佑樘颔首道:“自然该问的细致些,尽数完善,若是可为,可于此次施行。在京师脚下,试行一二,离的近些,朕和诸位臣工也可就近看着,查遗补缺!”
“陛下圣明!”
“朕圣明与否,还靠诸位臣工呢。”朱佑樘笑着摆摆手道:“长孺,此番建议不差,看来你的心是定下来了,也会为朝廷社稷图谋了。”
张鹤龄拱手道:“陛下,臣可不敢说为社稷图谋,臣只是个小官,只能看见眼面前的事。哪有甚的谋。也是现实便在眼前,才不得不多想想。”
“哦?是何现实?”
一问一答,君臣二人的话似乎很顺理成章的便要向更远的方向走去。
殿中的文武顿时心中一动,看来没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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