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俯视着御阶之下的众臣们,能看到欲言又止的,也能看到蠢蠢欲动的,但他此时不想给大臣们表现的机会。
他的话稍一顿,便继续道:“亲卫如何使用,锦衣卫如何办案,太祖、太宗皇帝设立锦衣卫之初,便已有了一套规定。
寿宁伯所为,并未曾超脱锦衣卫的规矩范围,此处无太多可指谪之处。当然,他行事却也有些粗暴,不乏稍有逾举之处。不过,便当是朕霸道任性一回,授命寿宁伯,诸位爱卿,朕应是有这个权力吧?”
朱佑樘又顿了顿,似乎要等着众臣回答一般。
可怎么答?又谁敢答?
有权力吗?
当然有,大明是历往今来,皇权最为集中的一朝,即便再是柔弱的皇帝,也比想象中的要更有权力。前提只在于,皇帝想不想。
可附和承认定然不可啊,而反对呢,那更不可了,若是在此等涉及皇帝陛下权威根本的事上去反对,谁又敢保证,朱佑樘会不会守住他的宽仁。
众臣们,只能沉默。
朱佑樘也不在意,犹如道:“众爱卿,莫要就合不合规矩再言,朕交办事务于寿宁伯,如今只想知道,寿宁伯将朕交办他的事,查的如何了……
寿宁伯,将你的调查结果,将你的想法,给朕详细奏来!”
“臣遵旨!”
张鹤龄领命,恭声道:“钱文真府邸和韩正言府邸所查抄的结果,方才已是向陛下奏明。臣认为,这并非此二者财产的全部。据臣所知,二者京中尚有私产多处,田地亦是不少,且二者于祖籍之地……”
“寿宁伯,你过矣!”
谢迁又是冷着脸打断了张鹤龄的承报。
朱佑樘的脸色明显的难看了下来,他方才金口已下,让张鹤龄据实以奏,可张鹤龄方说了几句。谢迁又是开口阻拦了。置他这个皇帝的威严于何地。
谢迁出声以后,心中已是暗悔,可没办法,张鹤龄又是说到了他们这些官员的根本之处了,他一时未曾控制住,便出声拦了。
谢迁赶忙面向皇帝道:“请陛下恕罪,臣不该多言,然张鹤龄所奏,有些过于牵扯了。想我大明文武大臣众多,谁家还没个田地私产,总不能因朝臣家中有些私产,便直接当成论罪的理由吧。若是如此,满朝上下岂不惶惶不可终日……”
谢迁话音落下,刘健暗自点头,也是跟着出班奏道:“陛下,确实过于牵扯,望陛下三思!”
闻言,本是很气怒的朱佑樘,暂时冷静了下来。
朝堂终究不能乱啊,朱佑樘暗自摇了摇头,不过,让他就此揭过,自然亦是不可,他郑重其事的交办张鹤龄查案,且也查出了东西,方才争论那般多,他甚至已拿出了皇帝的权威压上了,又怎能虎头蛇尾,
若如此,他这个皇帝,岂不更是失了威严。
朱佑樘这一刻颇为犹豫的看向了张鹤龄。
张鹤龄脑子一转,恭声道:“启禀陛下,可否派人传召御马监太监何鼎,或是臣的锦衣卫下属……”
刘健眉头深深蹙起,道:“寿宁伯,你又要作何?早朝已是时辰不短!”
张鹤龄道:“陛下,臣入宫早朝之时,已吩咐后续调查之事继续进行,并已命他们速办,想来此时业已有了初步结果。故此,臣希望陛下传召,臣要根据结果,来决定此番查案的后续章程……”
“还要何章程?”
朱佑樘问道:“若是贪污渎职,继续详查,若是查实,便惩。你方才不是有言,不以身份、官职左右,不以历往功过权衡,公平公正吗?”
“陛下,臣自然坚持臣的原则。功是功,过是过,有罪便惩,理所当然!可臣觉着,贪污受贿,渎职怠政,恐一时难以查的清楚……”
说到此处,张鹤龄极有深意的与皇帝做了个眼神交流。
朱佑樘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不是难以查的清楚,是不敢查的清楚吧。
倒不是张鹤龄不敢去查,看张鹤龄的样子,也不是怕得罪人的人。
盖因为,不能查的太过清楚了,且大概也不好能查的清楚。
首先,贪污,既是贪了,便定然要查一查,在哪儿贪的,而贪了直至现在未曾显事,必然会涉及到很多人,帮着隐瞒包庇的,甚至同流合污者,不乏有人。
其次,受贿,有受自然有送,谁送的,又送谁了,这又是一张大网。
最后,渎职怠政,那牵扯的便更多的,能深究吗?
朱佑樘此时彻底冷静了下来,头疼之余,也不由对张鹤龄多了几分欣慰和赞赏。
张鹤龄看似粗暴,却也是有格局,有大局观,且也是对他体恤。
大概也不排除对他颇为了解吧,他毕竟不是如太祖和太宗皇帝那般刚强的皇帝,他做不到如同太祖、太宗那般,只要发现问题,大手一挥,不惜一切的一追到底。
开国几大案,被办了的官员,以万计,这是开国两代先祖的魄力,当然,更少不了对朝堂和大明社稷的掌控力打底。
他,朱佑樘,却是没有的。
念罢,朱佑樘缓缓问道:“你是何想法?”
“启禀陛下……”
“报~”
正在张鹤龄准备说话之后,奉天门广场远处,一声拉长的传报声响起。
只见一名宫前侍卫,不顾广场上的些许骚动,大步疾行,已踏过了金水桥走进了广场。
行至近前,侍卫单膝跪下,抱拳过顶,禀报道:“启禀陛下,御马监提督太监何鼎请旨见驾,何鼎言,有急事要奏……”
“哦?”
朱佑樘眉头动了动,望向张鹤龄,道:“看来,确实如你所言,有些结果了。”
“陛下,应该是了,也正好。请陛下准何太监御前见驾……”
“可!”
“传旨,召何鼎奉天门见驾!”
“遵旨……”
“陛下有旨,传何鼎御门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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