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不约而同(1 / 1)

初唐异案 伊岛甫 1787 字 2023-10-08

渔户夫妻二人返家沿途,不停确认坊中武侯究竟去往了何处,接连经过两个武侯铺,也未见其中有人影。

两人心生怪异,泛着嘀咕。此前只在临近坊中生了大事,需要增援时,才会出现眼下情形。

当下空无一人的武侯铺,等同于在告诉二人,在别处似有大事发生。

在家中的渔童,一面照料仍未醒来的祖母,一面抽空走去门前,查看父母亲是否已经返家。

一连串发生的事,让年纪尚小的他同样无所适从,但他尽力去做眼下可着手又触手可及的事,期待这一日之内,遭遇过的不幸能有所转机。

天边已呈碧蓝,还透射出些金光,往常这时渔童一家应该都已陆续起身,围在一处享用朝食,稍坐片刻,阿爷就会带着他往洛水边,在熟悉的一湾较细沙土中,找到自家的船,阿爷把住船头往前拉,他则在船尾向前推……

渔童在祖母身旁,取了一些清水想要喂入她口中,敞开的门这时“嘎吱——”一声被碰响。

他快跑两步,见父母回来,眼神充满期待,“可有阿翁消息?”

母亲走上前来,用手摩挲他的头顶,与他对视,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张家姨母……”渔童正欲提问,看见父母满脸愁容,很快收声。

“将她送回住处了,稍晚我与你阿娘一同往北城县衙去报官,势必要把阿翁尸首寻回。”渔夫咬紧牙关,紧握拳头,这一面很少在渔童面前展现。

“孩儿也同去!”渔童不假思索地快速应到。

“你去作甚?又不是上洛水。报官之后,我俩即刻返家便是。”渔夫妻子误以为渔童害怕独守在祖母身边。

“家中独有孩儿见过着靛色道袍之人,此外,灶台上的香灰需一同携往报官否?”

听过渔童的话,夫妻两人对望,暗想儿子所言确有道理。渔夫和妻子在歹人进入房中之时,均早早昏迷过去,无人见过彼时场景,唯独渔童亲眼目睹老汉尸首被人盗走的过程。

可眼下困扰之处在于,渔童在官差眼中,难免被视作黄口小儿,即便如实相告,又如何肯取信于他。

“阿娘还需人照看,只儿一人或不可,还是我留于家中照看阿娘,”女人看出丈夫眼中的为难,“不论取信与否,至少要有一人亲历过,才可引得官差留意。”

渔夫还想说两句什么,女人微抬起手阻止他,“更何况,张家老婆此一时睡过去,谁又知醒来时,是哪般?独有我留于家中,方得应付一阵,再如何说,她也是在咱们房中霎时疯魔的。”

她轻轻拍了拍丈夫一直攥紧在掌心的手指,直到他把拳头张开摊平。

渔夫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转向渔童,叮嘱到,“已经耽误许多辰光,事不宜迟,不如此时就出发,记住,无论取信与否,我儿要将所见所闻,皆一五一十告知官差。”

渔童口中笃定,从阿娘手中取来平日不怎么穿的好衣衫,与阿爷一同仔仔细细洗漱过,走出了家门。

渔夫家距离静仁坊西坊门较近,因而此时出坊,他带着渔童走了西坊门。

西门外是东都城墙,城墙根长年累月都有灾民在此处,或立或卧,都是奄奄一息的状态。渔夫家中有富余时,偶尔还会来接济几位老幼。

而如今再见眼前惨状,只想自己与家人不在彼处待着,就已是万幸。

妻子贴心的准备了斗篷,一是不知丈夫与儿子要往北城多久,看早晨天边一角的朝霞,似乎这一日有雨;二来是为遮挡异骨之状,虽说眼下异骨症在东都城内并非稀奇事,但市场商贩所传“天罚”之事,让异骨症成了不祥、阴晦、凶邪之症,行于道上,常为人避之不及。

在静仁坊西门外,站有几名兵士,一看装束就知是执金吾。兵士与武侯不同,只管街面动静,坊中发生任何大小事都与他们无关。

迎着一大早就出现的霞光,父子二人抓紧赶路,走过延庆、嘉猷两坊之后,询善与慈惠之间就就是可一直沿浮桥,步行前往对岸北城的道路。

往常都是渔户、集市商贩为了便利,才会使此浮桥,否则为了人身与货品安全,都会再朝西再过两坊,用新中桥通行。

新中桥北为安众坊,而安众坊北侧邻坊——即为惠和坊。

父子二人紧赶慢赶行至浮桥,还未下到洛水边,就见不远处,自慈惠坊一直向西摆有一眼无法数明的粗壮木桩搭起的半人高架子,架子木桩一头呈尖刺状。

路障每隔数丈就设置一道,绵延似有数里,每段路障旁都站有四至六名武侯和兵士——在坊中不知所踪的武侯原都被调集至此处。

相隔十数里之遥的左掖门对岸,惠训坊一处,为西头路障的起点。

收到消息,从道化坊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至新中桥侧的韦巨源、崔湜二人,亲眼目睹了洛水南岸每隔几步就胡乱纵横了几具浮尸的骇状,而已在南岸等候多时的执金吾将军林凤中,见到韦巨源赶来,急驱几步翻身下马。

韦巨源才从车内走出,林凤中单膝就拜,“终得见韦相!”

“府内的便条是林将军送出的?”韦巨源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被大量异骨浮尸所惊。

“正是,下臣昨晚宵禁前接宫中旨意,加强北城防卫,一直未敢有疏漏,后听闻是南城花坊惠和现一大案,便往水边行进数坊,”林凤中紧紧抱拳,“谁知约莫卯时前后,正行至新中桥附近岸边,得见如今骇状……”

林凤中身长近七尺,声如洪钟,一身明光铠将他撑起似巨人,言语之间全然无武将之风,尽是余惊未消的惶恐。

“北岸亦有此些?”韦巨源不敢直视十数丈之外的河岸惨象,只用手指了指。

“南岸甚多些,下臣曾领兵驱马往东皇城左掖门一处查看,彼处起,直至新中桥东向,乃至浮桥西侧附近,异骨浮尸连绵十数里。眼下未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前去清点,恐有数百具之多!”

韦巨源与崔湜交换了一个眼神,似在说林凤中仿佛并不知异骨症之后的事。

“林将军,莫要惊慌,”崔湜是这三人中表现得最为坦然的,这份坦然来源于前一晚在船上近距离观察过浮尸,“眼下正是无来由之事,切莫因内心慌乱,一时乱了大局。”

“舍人所言甚是,”韦巨源见到林凤中之后,就没再与崔湜计较在惠和坊中许久,却没能留意彼时洛水情状一事,转而附和他,“崔舍人昨晚才在惠和坊中料理一桩十八具异骨浮尸的怪案,韦某想,既都为异骨浮尸,或有相通之处。”

他没等两人叉手称“喏”,继续往下说,“眼下情状,且不可让过多人知,因此沿河数坊,南岸北向、北岸南向之坊门,今日就勿要打开。”

“之外,务必快速沿途设路障、置卡,将距离新中桥、左掖门外水中那建物较近的浮尸,统统搬离原处,凡要往返南北城者,都需登记放行,不可错漏一人。”

“还立于此处?你二人快去行动!”韦巨源拿出自己的名刺,“以此为证,见此仍拒不从者,先押后审!”

韦巨源言语飞快,心里想的只有一事,切莫让这数百具浮尸在未明真相前,传入紫微宫中。

这边还在安排,西边一阵马声传来,是敬诚领着自己的右卫往这处行来。

一句“好巧不巧”还未在韦巨源心中说出,敬诚就手把唐刀,大步走至面前,眼睛扫了扫河岸一侧的异骨浮尸,“韦相,一切可好?”

“敬大将军,此为明知故问,”韦巨源并不打算与他斡旋,直指要处,“眼下的事,或许敬大将军相助一二。”

敬诚一晚一朝连续遇到两个在朝堂之上看不顺眼的人,心中无比烦闷,但看到惠和坊中异案一时在洛水两侧放大至十数倍时,厌恶、躁郁之情消去一些,只回了一声“嗯”。

韦巨源将方才的计划再次说了一遍,并在敬诚一路所见的提示下,预计将洛水南岸的路障和关卡,向西再延续两坊,直至通往皇城的尚善坊前。

四人面色凝重,心底都知眼下之举不过是舒缓之计,待天完全放亮,满城皆惊只是时间问题。

可凡事都需水来土掩,有所防备总比干立着不动要强,官阶不同、所属与志向亦不同的四人此时抬起双手,叉手互道一声“喏”,便散去做自己的事了。

不足一个时辰后,一路飞驰至尚善坊西门的源氏姊弟俩,正被关卡的兵士与武侯拦下。

相隔不足四里外,对岸紫微宫之上,已经预备上朝的王公大臣们,正在为朝堂上缺少的数位熟面孔而感到诧异。

而这些人其中,多有披星戴月赶往宫中之人,根本无暇留意洛水两侧发生了何事,对早已路过的异案惨象,竟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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