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节当日,朝会礼蘸足足持续了整个白日,傍晚,他与郭荣双双归府,符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犒劳二人饿了一天的胃。
酒足饭饱,郭荣陪着符氏在溶月湖边消食散步,单身汉郭宗谊闪身来到前堂,薛居正、曹彬等人早已堂上候着了。
见郭宗谊自内室走出,众人齐齐施礼。
“免礼!”郭宗谊大马金刀坐在主位,环视一圈,薛居正、曹彬、潘美、郭守文、李昉、吕端、柴旺,文臣武将,济济一堂。
他兴奋得吟诗一首:“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几个文官闭目品味了一番,纷纷出言赞道:“殿下好诗。”
郭宗谊连连摆手:“诗是好诗,可惜不是我写的。”
“那是何人,有此等才情,殿下当收于麾下。”薛居正奏问道。
“一个隐世大才,不必打扰他了。”郭宗谊随口搪塞一句,转而道:“数月未见,诸君可将治下近况报来。”
薛居正总掌流民事,自然首当其冲,他站起身,侃侃奏来:“流民城月初便已完工,二十万流民尽迁其中,陛下赐名‘恩州’,州界西至中牟县,东临开封府界,北抵原武县,南邻尉氏县。”
“州格为团练州、州等为望州,归开封府从属,但一应税、政、军、民诸事,暂由本州自治,本州未置团练使,臣忝为恩州知州,新科进士梁周翰忝为录事参军。”
“州内按您所说,弃坊市,建街巷来治理,北、南、东三城各置一判官分治,城下分街,街置街巡使,其余曹、厅僚属,与国朝无异。”
“城内百姓,有田者免徭税两年,州府今后不再兼济,无田者多安排在工坊、在建码头等场做工,暂时没有因无田而闹事者。”
薛居正禀完,回位落座,郭宗谊听完良久,才微叹一声:“因田产的事而埋下的矛盾,要尽快想办法抹消,这次平楚后,南方当能得大量无主良田,届时看看能不能与开封诸县置换,若不能,只能发卖于民,得钱按市价折现与无田流民。”
“此法可行,来日我问问州中德望绅老,探探口风。”薛居正点头道。
李昉兼着恩州的司户参军,掌户籍、赋税等事,但恩州百姓目下都是免税,此时起身,只奏民籍之事:“依殿下、三司下发户贴,恩州民众不分男女妇孺,已尽数登籍造册,凡十岁以上者,按人制发引牌,以为凭证,城中出入办事皆仰需此牌,制牌所耗不菲,全靠李相拨款支持。”
郭宗谊点头,户籍一事,是他事先与李榖商量过的,引牌木制,书有编号、姓名、体貌等信息,二十岁以下五年一换,二十岁以上二十年一换。
牌上嵌了半片铁,防伪主要就在那块小铁片上,用的是少府监铸币用的翻砂法铸造,所费皆在此处,铁片二十年一换,日后国富,可五年、十年一换。
李榖于户籍一事很有野望,誓要慢慢将此法推行全国,以希国无遗民,验无所漏。
吕端于恩州城中无职掌,他虽稳重,却还年轻,先前管的粮秣田产仓廪等事,已尽数移交州署,当下起身简单禀告了几句,也无具体事务。
潘美忝为北城判官,所奏也无大事,至于曹彬等人司职军中,所奏便是先前兖州战死军士的抚恤事,作为皇孙的仪卫,皇长孙府在朝廷的抚恤之外,又拿出一笔钱来,添作安抚。
还有一些遗孀遗孤的户籍也迁入了恩州城,得享恩州城的各项惠策。
一项项听完,郭宗谊深感钱难挣,唤来张巾,问道:“府中还有多少余财?”
张巾摇头:“府中积蓄已然不多,符夫人来府后,见府中账簿多是亏空,已贴了数千贯进去。”
郭宗谊脸上发烫,还得用后妈的钱,这传出去多不体面。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郭宗谊仰天长叹,眼角余光不断扫向薛居正。
薛居正眼望他处,视而不见,府中财政拮据,还不是殿下你花钱大手大脚,他现在也变不出钱来,能让恩州自给自足,已殊为不易了。
曹彬见主上竟有这等难处,迟疑着开口:“标下家中还有数千贯的积蓄,若殿下有需,可尽取之。”
此言引得堂上诸僚纷纷侧目,郭宗谊连连摆手:“天下哪有取用臣子私财的道理,放心,我马上就要发财了。”
说着挥退张巾,郭宗谊正声道:“这番南下平楚之事想必各位已经知悉,此事免不得要诸卿致力,薛居正!”
“臣在!”薛居正霍然起身,拱手应答。
“你仍旧掌恩州,不过要替我盯着后方粮草事,我已经得陛下同意,湖南道行营的民夫均由恩州来出,三司拨付的粮草会集中到恩州,由你负责南运,可能办妥?”
“臣必不辱命!”薛居正端端一拜,振振有声。
郭宗谊颔首,又道:“曹彬,你这次就留在开封,督训新军,不必随我南下了。”
“惹!”曹彬顺从应道,没有半分意外和不满。
“李昉,你既已司职恩州,也不必随我南下,且留在子平身旁,治理一方,协运钱粮。”
“唯。”
“柴旺,你已在禁军任职,此行便不必随我南下了。”
“郭守文,你领仪卫都指挥使,随我南下,潘美,你亦随我南下,职位待入楚时再定。”
“惹!”
分工完,郭宗谊挥手让众人散去,起身准备入后堂歇息,却见吕端站起身来唤道:“殿下,那臣呢?”
郭宗谊回头,见吕端孤零零杵在原地,这才想起刚才将他给漏了,当下歉然笑道:“易直啊……易直自己是何打算呢?”
吕端一拱手,不假思索:“臣于开封已无职差,愿随殿下南下两湖,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郭宗谊点点头,摸着长出浅浅绒须的下巴,沉吟道:“可是湖南道行营多是武官,没有适合你的职差。”
吕端上前一步:“臣也是可以提剑上马,临阵杀敌的!”
这点郭宗谊信,现在的文官并不孱弱,又逢乱世,手上功夫都有那么一两招,比如李榖就能骑射,年轻时也是乡里一大侠。
“既如此,易直且先委屈一下,做个管钱粮的官?”
“唯!”吕端欣然下拜,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职差,就怕闲下来,不得量用。
打发走吕端,诸事便涌上心头,郭宗谊思绪重重毫无睡意,于是带剑独自往溶月湖走去。
昨日澶州递来消息,言王朴已领万余镇宁军奔赴襄州,三日后,他也会启程南下,在襄州与王朴会合。
出了府邸南侧门,便是湖畔,时值七月,已近隆秋,正是清风送爽,秋高气和。
郭宗谊踏疏漫步,忽然一缕桂香缥缈入鼻,耸耸鼻尖,捕风捉香,他只觉心旷神怡,肺腑一清。
驻足远眺,夜澜如水,湖落星天,今夜恰好是残月,似吴钩利刃,投在湖央,映月浸山,咫尺千寻。
南楚,不是天上月,便是湖中月。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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