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乐书》有载: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
因此,今人上元节张灯办会是遗其事。
上元节依唐朝故制,张灯三日,宵禁不复,百姓可以彻夜出游。
开封尹郭荣下令,开封府绞缚山棚,燃灯万炬,装扮城市,以祭神仙,以祈万福。
天一入夜,寻常百姓们吃过油饭面茧、丝笼糕糜,便携家带口,盛装打扮,手提灯火蛾儿上街游逛。
御街两廊,八里之长,皆火树银花,彩帜翻飞,金碧相射,锦绣交辉,行人蹈足踏歌而行,鼓乐声传十数里,依依可闻。
街口灯山上彩,尽绘神仙故事,门楼木柱,结草缚龙,扎灯千盏,青幕遮覆,望之如游龙飞动。
街上奇能异术、歌舞百戏纷呈,药发傀儡,花树悬盘,焰火自上而下吹落如雨,木偶自下往上叠次翻飞,烟花迷目,火雾缭绕,栩栩如生,观之似身临其境。
还有一些深巷小院,支长杆出墙第,点华灯球泡,扮亭台玉栅,飞星如泄,辉照满屋。
府第中家乐孩童,吹动笙萧,撩拨琴瑟,清音遏云,竟夕不止。
妓女戴花簪翠,群坐调笑,滴粉搓酥,腰肢纤纤,勾引风流子弟买笑寻欢。
公子王孙,五陵少年,三五结群,遣健仆提金纱帐灯喝道,携佳丽美婢娈童,宝骑骎骎,香轮辘辘,满路行歌,遍地游荡。
此时的开封城,万户千门,笙簧朱彻,家家灯火如星,处处歌舞翩跹,洞萧并作,琴鼓交喧,百姓们一路玩赏,不忍离去。
亥时,帝登车辇,驾出宫门,两百盏绛烛贴金纱灯开道,诸班直锦袄束带,挎弓剑、执骨朵,乘马环卫,缨绋前导。
驾前有钧容直乐部禁兵骑马,奏鼓、板、筚、箜等作乐,驾近有横班二十人击鞭趋辟,驾后有殿侍执曲柄小红绣伞仪仗。
亲王宗室侍于驾左,宰执大臣侍在驾右,皆着紫绯绿公裳,戴青黑纱罗幞头。
郭宗谊穿着一身大紫公服,戴三梁进德冠,束十三跨玉带,悬金鱼袋,配御赐宝剑,骑着装饰齐整的月照千里白,紧跟在郭荣之后。
随驾上了御街,自街口大灯山前转了一圈,有辇官喝赐,大把撒钱。
百姓情致高涨,山呼万岁,各自拾钱祈福,毕竟是皇帝所赐,是放入箱底的福钱。
驾回宫城正门明德门,那里早已搭起个彩缚大露台,郭威率宗室男女、文武百官,登明德楼,百姓也随驾纷涌而来,至露台前驻足瞻仰圣颜。
露台上,烟火鳞架,安设极巧,纵排走线兔子、火马、五龙取水等花炮,间隙还有舞狮、龙灯等表演,烟火缭绕,喜庆入胜。
而后,又有甲士蜂拥而上,将露台清扫一空,才搬上三座炮墩子般的大花炮。
郭威在上面瞧得新鲜,侧首顾郭荣问道:“这是何物?”
郭荣为开封尹,今年的上元灯会由他操持,但见了这花炮,也是一怔,尴尬地一拱手:“臣也不知……”
下意识去找郭宗谊,发现他正满脸兴奋,与不远处的李俞、李未翰等一群小辈站在一块儿,突然有所明悟,旋即请示道:“这当是谊哥儿自醴陵带回来的,不如召他来问问。”
郭威向郭宗谊处瞥了一眼,见他正与指着露台上的花炮,与李俞说着悄悄话,心中了然,欣慰道:“不必了,且先看看吧,素闻醴陵盛产花炮,不知谊哥儿带回来的这几支,有什么稀奇的。”
话音刚落,便见几个甲士上台点燃了那长长的引线,药线飞速燃尽,在场观众屏息敛气,定定看着那几墩冒着青烟的花炮。
突然,“吱”一声尖啸,三道星火自花炮中冲出,腾空而起,拖着焰尾,直冲天际。
砰!
一声巨响,星火猛然炸开,散成一片绚丽花火,五彩缤纷,绽放夜空。
在场众人,上至皇帝,下至平民,何时见过能上天的花炮,都惊掉了下巴,昂头张嘴,痴痴观望。
吱——
花炮越出越急,映照夜幕,逐月赶星,李俞目眩神迷,怔怔看着天上朵朵烟花,倒在她如水的眸子里,驱走孤岛,开出鲜花。
郭宗谊偷偷牵住了李俞的手,在她耳畔轻声道:“这是特意命匠人为你打造的,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放烟花。”
李俞回过神来,任由他牵着,红着脸喃喃道:“当然喜欢,只是天天看,那也会腻的。”
“看腻了我就再研究些新花样。”郭宗谊笑道。
李俞心中一甜,侧着头笑开来,眼中满是希冀。
烟花易冷,不多时,花炮放完,在场观众咂咂嘴,犹意未尽。
郭威命人分赐茶水妆粉钱,将郭宗谊召来身边,他问道:“这是醴陵的新花炮?”
郭宗谊摇头:“醴陵可造不出来冲天花炮,这是臣军中一个军匠发明的火炮改来的,以火药反冲力驱动,上可达天,远可入海,臣在南境,对付刘晟的象骑兵,便是靠着火器之威,才能险中取胜。”
郭威颔首,他记得这火炮郭宗谊曾在密信中有言,还请朝廷拨款成立火器司,专研火药火炮等兵器。
但郭威当时并未留意,今日亲眼见到这同根同源的烟花,他心中有了计较。
“可是那个叫冯继升捣鼓出来的?”郭威问道。
郭宗谊听他提起此人,心中一喜,急忙点头:“正是。”
“嗯。”郭威颔首,沉吟道:“这花炮倒有些名堂,冯继升有功,不能没有封赏,这样吧,节后你写个奏表呈上来,给朕看看。”
“唯!”郭宗谊喜出望外,封个官哪里需要写什么奏表,郭威言外之意,是答应他建立火器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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