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却地上的半成品不讲,桌上的三张,最左边的那张,赫然是那日自家表妹暴露出来的容颜。
饱满的瓜子脸、柳叶眉,清澈的杏眸仿佛掬了最美的浅金落霞,肤光胜雪,当真如明珠生晕, 美玉莹光,眉眼间隐然有一股清贵圣洁。
中间那张宛然就是她现在这张脸七八岁时的模样,眉眼尚未长开,挽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仰着头,杏眸蕴满泪花,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让一滴落下。
最右边的,是三四岁的小女娃, 面容苍白,带着些许病态,而且,这一幅似乎有点不协调。
穆妍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抬手将地上的废纸焚烧,又默默去收起桌上的画。
“等等。”
安染叫住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按住她收画的手,细细观察三四岁小女孩的那张。
她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不协调之感。
小女孩右侧一撮发丝与肩隔了几寸远,最初,她以为画的是风吹拂下的样子,但其余发丝又服服帖帖垂在肩后,风不可能只吹动一撮头发。
听完她的说法,穆妍愣住, 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问道:“什么情况下, 头发会是这个样子?”
安染错愕,“这不是你失误画错?”
沉默半晌,穆妍道:“这是我梦里见到的。”
安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在梦里见过她现在的样子?”
朵朵也眨巴着紫瞳,好奇地看着她。
穆妍垂眸望着三幅画,摇摇头,“我的梦里只有她三岁到七岁的样子,其他的梦境都很模糊,唯有这两个样子特别清晰,在我梦里也出现得最频繁。”
穆妍心中微涩,其实,她梦得最频繁的,还有一个人,只是那人的身影一直很模糊,在梦里,她拼了命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却怎么也做不到。
震惊过后, 安染道:“难不成你们两个前世有渊源?”
“姐姐和云姐姐气息很相似, 她们当然有关系了。”朵朵说得理所应当, 还有些不解地看着二人。
穆妍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一团白光,呆呆问道:“你说什么?”
朵朵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乖乖重复:“姐姐你身上有似气息跟云姐姐很相似。”
“什么气息很相似?”安染急急追问。
朵朵茫然地摇头,“就是很相似嘛。”
安染穆妍面面相觑,屋内一片静谧,这样的安静让朵朵很不舒服,她指着小女孩那副画,好奇地问:“安姐姐,你还没说头发的事情呢。”
穆妍也望过去,她没系统学过作画,现在这些是闲暇时自己瞎画练出来的,也不懂什么意境,只凭着修士过人的记忆,将看到的在纸上复刻出来而已。
安染吐出口浊气,“躺着的时候。”
躺着?
穆妍怔怔,为什么是躺着?
许久之后,二人吩咐朵朵今日对话不得外传,便开始收拾物品,准备返回宗门。
“怎么突然要回宗门?”穆妍问道。
“残夜阁高层突然出手,我们正道伤亡惨重,昨日传来消息,掌教担心残夜阁会发起反攻,让我们俩先撤回宗门。”
穆妍眉宇舒展:“那阿梨他们可就安全多了。”
“岂止是安全,他们俩现在可舒服了。”朵朵双眸亮晶晶的,“好多灵果的。”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得穆妍一头雾水,安染却有些黯然,“他们在天芜森林中心,连妖王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穆妍垂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安染是个很看重血脉亲情的人。
这些天穆妍闭关,安染连说话都没个人,实在憋得太久了,她在案几前坐下,沉声道:“我不明白,她怎么就成妖修了?”
开始,她还抱有幻想,当朵朵带回他们在天芜森林中心的消息后,这个幻想就破灭了。
“我想过是不是妖修顶替了她,但是卫小三那么看重表妹,不可能任由人顶替她,还与顶替她的人亲亲热热的。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在残夜阁的时候,表妹遇到危险,像余笙那样身体毁了,然后她夺舍了妖兽?”
穆妍:……
“他们当年不过练气期修士,神识微弱,怎么夺舍?”
她轻叹口气,劝慰道:“现在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无论她是人是妖,她都是阿梨,都是我们的朋友。”
“可她不是我表妹了。”安染脱口而出,她眼眶微涩,声音带着轻颤,“如果重逢后跟我们在一起的一直是妖修,那我表妹去哪儿?”
“不会的,你不是说了吗,卫公子很看重阿梨,他不会让人夺舍她的。现在的阿梨就是那个和我们一起到沧澜的阿梨,就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表妹。”
“我们都是人,她怎么会变成妖?”
事情又绕回了原地。
沉吟片刻,穆妍轻声问道:“血脉就那么重要吗?我们这些年相处的情分,难道不比血脉重要吗?朋友相处久了,也胜似亲人啊。”
安染哑然,半晌无奈苦笑,“我也需要一段时间静一静。”
时间缓缓流逝,半月后,残夜阁停止了疯狂报复,清河谷外暂缓口气的正道高层,也在讨论云梨。
夜哲彦把玩着手中折扇,道:“这么久还未找到二人的踪迹,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南山系了?”
宿溪真君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云梨行事特立独行,做谍探时就张扬高调,不肯吃一点亏,导致我们从未怀疑过她,这逃命她会不会也保持高调的风格?”
“高调的逃命?怎么逃?直接御剑飞啊?”四季谷谷主衍昭真君不同意,“做谍探反其道而行之,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大张旗鼓的逃命,不是送死吗?”
夜哲彦双手一摊,“那他们去哪了……”
扶岳压了压太阳穴,没理会众人的争论,南陵城那么周密的局都未能拿下千九,逃出城就更别指望,想要捉住他,得想法子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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