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他又带着她到了猜灯谜的地儿,热热闹闹地猜了几回灯谜,最后挑了一盏鲤鱼灯带走。
走出人群,纪昀含笑打趣:“今年没准备好?才六回就败下阵来。”
她猜灯谜没什么天赋,却又坚持灯要自己赢,每到上元、中秋前夕,便狂背灯谜,每每也能赢下她喜欢的灯。
皎皎悻悻,这几天心里压着事,她哪有心情背什么灯谜,能猜出六个完全靠往年的存货。
“我已经拿到最喜欢的灯,满足了,我们走吧!”说着,她抬头张望一圈,猜灯谜可是裴铮的强项,他一定会来,得赶紧离开,不能撞上!
纪昀笑了,任由她拉着往前走:“若下次你喜欢的花灯是魁首的彩头,可要怎么好?”
“那时候再说。”
行至江边,见许多人在放灯许愿,纪昀随手接过一摊贩递过的灯,偏头道:“许个愿吧。”
“放灯可以,许愿就算了。”
“嗯?”纪昀不解。
“神仙太忙,才顾不上凡人的心愿呢,”她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再者,这么多人许愿,就是他们偶尔闲暇准备看顾一二,也不可能人人的心愿都实现,故此,许愿无用。”
纪昀默了默,轻声道:“你只管许,神仙不实现,我来。”
“真的?”
纪昀浅笑:“一诺千金。”
皎皎想了想,他确实很守诺,从小到大,答应她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做到。
况且,他可是执着得连前世答应的事情都要做到呢。
想到此,她的心里酸酸的,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愿我们岁岁年年长相见。”
纪昀怔住,眼神也变得晦涩起来,垂下的长睫在眼下覆出一片阴影,窥不到他情绪。
看得皎皎忐忑不已,难道太直白了?
她有些后悔,不该化用《春日宴》,这是祈求夫妻相望相守的,特别是前一句如同梁上燕,赤裸裸地成双入对的意味。
在她的忐忑中,那双深邃黑眸漫上雾气,变得迷离起来,许久许久,一声轻得近乎呢喃,带着喑哑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
“亦是吾之愿。”
皎皎雀跃起来,心跳如雷,不过一瞬,她又失落起来,他理解的是亲人间的常相见,并不是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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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膳后,太后叫住皎皎:“今儿平昌侯夫人带两位女儿进宫请安,你跟我一起见见。”
皎皎愣了愣,“我见她们做什么?”
太后含笑:“她家的嫡长女仪态举止、琴棋书画、颜容德功俱是上佳,哀家想着聘给你皇兄。请安后你带她们去御花园逛逛,顺道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皎皎一震,表情差点没绷住:“要、要娶皇嫂了啊。”
一说起这事,太后便忍不住皱眉:“早该娶了,上京像你皇兄这个年纪的,儿子都开蒙了,就他推三阻四拖到现在……”
皎皎哦了一声,垂下头去,是啊,他早晚都会娶亲的,而她,只能以妹妹的身份出现。
平昌侯府嫡长女她是见过的,在贵女中一向出挑,性子沉稳,又素有才干,很适合做皇后。
门口珠帘响动,这么早就来了?
她抬起头,却是郑太妃带着二皇姐永宁来请安,当初纪昀继位后,就给两个妹妹定了封号,一个永宁,一个昭玥。
永宁不用说,比着大公主永乐来的,只皎皎不一样,群臣也未多想,毕竟亲疏有别,自幼疼爱的妹妹与只有面子情的自是不一样。
只是对封号用了与皇帝一样的昭、还有大陆禁忌玥字颇有微词,不过纪昀坚持,加之世家大族隐有猜测,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请过安,郑太妃母女并未走,郑太妃与罗太后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斗了大半辈子的二人在宣德帝死后,竟有几分闺蜜的意味。
永宁则凑到皎皎耳边,“你知道了吧,林如月要做咱们皇嫂。”
皎皎木着脸:“刚知道,你与她很熟?”
永宁撇撇嘴:“她可是咱们上京闺阁典范,一言一行跟从书里抠出来似的,要多无趣有多无趣,也就母妃们喜欢,我看二皇兄不会喜欢她的。”
皎皎心里涩涩的,但是他喜欢裴铮啊,还是生死不渝的那种。
晌午时分,林如月三人来了,几年未见,她出落的越发出挑,削肩细腰,盈盈行来,从脖颈到眉眼都透着疏离矜贵之感。
皎皎心情复杂,嫉妒她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又可怜她得不到丈夫的情爱。
几番问话后,罗太后便打发几个小辈去御花园逛,临走时,还暗暗给皎皎使了个眼色。
四人刚到御花园,便撞上纪昀路过,其身后还跟着现在还在长信宫的敏芝姑姑。
皎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也是罗太后的安排,她的心口犹如堵了团棉絮,闷得喘不过气来。
林如月姐妹跪下行礼。
纪昀抬手示意二人起身,含笑道:“听闻林二小姐与二皇妹乃闺中密友,她出嫁在即,二小姐合该常进宫陪伴。”
此言一出,除皎皎外,三人神色各异。
默默当背景板的林二小姐忽然被点名,错愕抬头,很快便觉不妥,忙垂下头去,讷讷应答:“是。”
永宁则一脸懵,她什么时候跟林如星成闺中密友了?
而林如月面色瞬间涨红,她是个聪明人,很快便领会了纪昀的意思,他这是要把今日默认的相看变成永宁公主招好友入宫小聚。
皎皎看了眼毫无存在感可言的林如星,有些奇怪地问永宁:“你与她何时成了闺中密友?杨六小姐呢?”
永宁瞄了眼纪昀的神情,干笑着含糊其词:“就你离开的这两年。”
皎皎依旧疑惑,再次打量林二小姐,怎么看她的性子也不对自家二姐的脾气呀。
纪昀没再多说,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道:“皎皎,困了就回去休息。”
皎皎揉揉脸,这几日神思不宁,确实憔悴不少,有他这句话,对罗太后也好交差了,遂客套几句,也起身离开。
想着回去后难免受到罗贵妃盘问,她干脆到附近的翼然亭散心,又命黄桃去御膳房取下茶点来。
八月阳光毒辣,晒得花花草草蔫搭搭的,她趴在栏杆上,昏昏欲睡。
朦胧间听见一串脚步声,抬眸望去,假山旁林氏姐妹正坐着休息,永宁不知去了哪里,竟一个宫人也未留给两姐妹。
她正暗叹冤家路窄,忽听一直沉默的林二小姐问:“姐姐,陛下对两个公主的称呼怎么不一样,一个二皇妹,一个皎皎,他不喜欢三公主么?”
“别胡说!”林如月紧张地扫了眼四周,低声训斥,“皇家密事,是我们可以猜议的么……”
后面她还训了些什么,皎皎没心思再听,她的脑海轰得一声炸开,是啊,为什么不一样呢?
此前,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也未觉有什么不妥。
可前些日子,明白自己的心思后,她发现再也叫不出那句‘二哥哥’。
细细想来,他似乎从未叫过她妹妹。
或许,那个遥不可及,不是指性别,而是身份,那个人,其实是她!
她的眸子倏然一紧,双手死死抓着栏杆,心跳如雷,一声大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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