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二年,七月初四。
延福宫,龙德殿。
原本是商讨如何抗击金兵入侵的大朝会,突然因为赵佶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而陷入了无言的尴尬境地:
“诸位爱卿,朕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然自年初,朕身心俱疲病体缠身,日渐不能支撑国务。今金人虎狼之心,意欲亡我大宋国祚,为大宋黎庶和江山社稷计,朕反复思量,自当禅位于太子,退养江南……”
赵佶此言一出,众臣皆一片哗然。
简而言之,就是老子身体不好,愿意退位让贤,我自个到江南去养老,大宋是死是活,我不管了。
就这个意思。
李纲苍首猛抬,望向面色微红的皇帝赵佶。
吴敏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这是疯了么?
大敌当前,不思抗敌,反而要撂挑子?
自己南逃,将这一个烂摊子交给一个还远在青州的未成年的太子?
宗泽面色涨红,险些怒斥出声。
御史中丞郭志舜刚从青州回京,今儿个是头一遭参加朝会,见皇帝居然如此,他心中冷笑,对于大宋皇族的失望感又重了几分。
李纲和吴敏、宗泽率众臣轰然跪倒,哀呼道:“官家,万万不可,还请官家收回成命!大敌当前,还请官家以祖宗江山社稷为重!”
众臣痛哭流涕,反复劝谏。
大殿中乱成了一锅粥。
那几个本来还想在朝会上弹劾张叔夜屡败屡战又屡战屡败的言官御史,见此,也都茫然不知所措。
宗泽神色激动:“官家!臣以为,此刻当号令天下各路藩镇勤王,在东京紧急备战!官家春秋鼎盛,国难当头,万不可行此突发奇想的禅让之事,为天下人所耻笑,而至圣天子背负千古骂名!”
宗泽这话就有些重了。
那意思是你在这个时候撂挑子,那就是怕战,要逃,必定留下千古骂名!
赵佶今日其实也就是略微试探一二,纯属表演。
他是想禅让皇位,逃亡江南避祸,恨不能今天就走,但是,他估摸李纲这些人不可能放他走。
赵佶一念及此,神色也激动起来,他霍然起身,怒斥宗泽道:“号令天下勤王?当今之际,命天下哪路兵马勤王?数十万金兵势不可挡,东京能守得住否?”
“西军正在太原抗击金人,河北军已溃,秦风甘陇兵马远在西塞,王霖的青州军正在征伐西夏,朕靠哪个来勤王?”
“既然众卿不愿朕禅让皇位,那么,朕又何惜此身,朕当与众卿共守江山社稷,与金人决一死战!”
赵佶这话一出,众臣都呆了呆,皇帝居然有这个魄力?
但接下来赵佶的话就很快让人失望透顶:“朕以为,金兵不可力敌,既然如此,东京守不住,姑且弃之!朕当与众卿暂且南下江南,尔后再命天下各路兵马徐徐图之,总有光复东京的一日,众卿以为然否?”
众臣心底泛起寒气。
还是要逃。
一国之都,代表着国祚,代表着天下民心,代表着朝廷威严,说弃就弃?
宗泽怒不可遏,跳将起来厉声道:“京师不可弃!朝廷不可避战而逃!我皇宋数百年基业、宗庙社稷均在京师,若将京师拱手让于金人,我皇宋还有颜面号令天下?”
李纲和吴敏气得都流下泪来。
赵佶冷笑瞪着宗泽:“金人再有十余日就可挥师南下,东京根本就守不住,明知必死,还要以死抗之,以朕看来,实在是迂腐之极!”
宗泽近乎怒吼道:“官家,张太尉时下正在滑州,调配兵马和各州民兵阻挡金兵南下,只要滑州不破,东京定可无虞!”
李纲也趁势奏道:“官家,臣以为,当命宗泽为东京留守使,全权负责主持东京守卫战,再命关胜率京营禁军一万,紧急驰援滑州!”
赵佶面色大变:“东京只有区区五万兵马,还要分兵去驰援滑州,李相,你疯了,这是要陷朕与众卿于死地吗?”
皇帝此言却是得到了不少朝臣的支持。
不战而逃当然是令人难以启齿的,但若是东京实在守不住,那也只能往南逃了。
考虑到朝廷庙堂诸公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师,京营禁军这五万人是绝对不能轻易调离的。
至于滑州,就听天由命吧。
张叔夜若能守得住,当然最好,若守不住,有这五万禁军保护,也可逃亡南京。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李纲仰天长叹。
人性如此,概莫能外。
但,有他和吴敏、宗泽在,大宋朝廷绝不可能放弃京师,不战而逃!谁也别想走!
……
滑州。
张叔夜已经两个昼夜没有合眼,他无时无刻都在调度城中两万守军修建守城工事,准备守城资源。
可单凭这两万人要想守住这座孤城,几乎是痴人说梦。
战报不断传到滑州,完颜宗望分兵五万予完颜宗弼,而其自带余部金兵正在河北境内扫荡宋军余孽以及各地蜂拥而起的抗金民兵。
完颜宗弼部已然过河。
此刻距离滑州不过数十里之遥。
可张叔夜还能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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