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太祖高皇帝女婿梅殷领军十万,谎称四十万守住淮安。
朱棣在帅帐中围着沙盘转,盯着梅殷所在地,两眼也同样发直,问道,“你们是什么意见?”
朱能本能地看向朱高燨,问道,“四王子,你的意见呢?”
朱高燨挑眉朝他看去,“爹在问你们,不是在问我!”
张玉笑道,“要不,让末将等先听听四王子的意见?”
唯有在朱高燨面前,朱棣麾下的这些猛将们才会自称末将,这意味着什么?
朱高燨的目光从诸将的脸上缓缓地划过,很好,来的时候是多少人,现在依然是多少人,他只是一个念头,道,“梅殷是托孤重臣,此人文人气十足,不是识时务之人,爹不必想着要争取!”
朱棣大惊,他脱口而出,“你小子怎么知道老子想争取他了?”
“儿子猜的!”朱高燨肯定不会说历史上,他爹给梅殷写了两封信,想要从淮安借道,第一次说的很委婉,说是要谒陵,结果梅殷自然是不借不说,还骂他爹不孝。
第二次他爹就没耐心了,直白地说要借道去南京清君侧,梅殷也很直接,将他爹使者的耳朵割了,只留了一张嘴巴让他回去告诉朱棣,什么是君臣大义。
他爹没有和梅殷直刚,而是绕过了梅殷,从浦子口渡江,在这里,他遭遇了顽强的抵抗。抵抗的人是那时候还没有死的盛庸,朱棣的军队差点一溃千里,眼看着要全面崩溃,就在这时,朱高煦领着骑兵前来助战,将士们这才重新有了信心。
也就是那时候,朱棣再次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勉之,世子多疾!”
朱高燨指着淮安后面的一大片空地,对他爹道,“在这里安排人,截断京城到梅殷军中的路,不允许信息往来,等我们占据了京城,不管是谁,领多少兵力,都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张玉眼睛一亮,急切地对朱棣道,“王爷,末将以为可行!”
这种关键时候了,尽量保存兵力。梅殷放出的话是四十万兵力,实则,这个时候朱允炆哪里有这么多兵力给他?了不起十万!
但十万也不少啊,再说了,这时候损耗得越多,将来朱棣当上了皇帝,大明的兵力也越少。
朱棣赞赏地朝儿子看了一眼,点点头,“走!”
大炮开路,炮弹从江面上呼啸而过,落在南岸的南军营中,守岸的南军如同惊弓之鸟,一哄而散。
朱棣祭大江之神后,燕军开始渡江。
这一日,天气甚好,万里无云,碧天无风,江上无波,渡江的船只,舳舻相衔,旌旗敝空,戈矛曜日,金鼓震动。
江南沿着岸边备战的南军人人惊恐地站着遥望,惊愕得不敢动弹。
仰天而立的大炮,燕军将士们端着的,闪着漆黑油亮刺眼光泽的冲锋枪,火铳的枪口一字儿排开,渐渐近岸之后,枪声齐响,南军将士根本不敢靠近,如同被屠宰的羔羊,一扫便是倒地一片。
南军将士纷纷弃械投降。
很顺利地便上了岸,隔壁便是镇江,朱棣担心攻打应天府的时候,会有镇江守军前来骚扰,便安排朱能领军两万,前往镇江,还没有走到镇江,城上的守军一看燕军已经过江了,主动绑了指挥童浚前来投奔。
宫里,朱允炆似乎听到了外面炮火的声音,大殿里空无一人,关键时候,曾经为他出谋划策的人,齐泰去广德募兵,黄子澄去苏州募兵,练子宁和黄观在杭州募兵,而方孝孺,昨日还好好的,今日说是病了。
“去把方先生给朕请来!”
内侍正要前去,朱允炆又喊住了问道,“外头闹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那内侍忙跪下来,战战兢兢地道,“皇上,江边上的守军都投降了,镇江府也投降了!”
朱允炆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跌跌撞撞,状若疯癫,“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都要背叛朕?”
皇太后先一步将方孝孺宣进宫来,方孝孺见过皇太后,来见皇上,他克制住心头的惊慌,面若往常一样地进来,行礼,挥手将内侍撵走,“皇上,何必慌张呢?若将来实在是事不可为,皇上尚可以以身殉国!”
朱允炆惊呆了,二十多年来,他想到过要做太子,想过做太孙,想过做皇帝,想过将叔叔们都拉下王位之后,他为所欲为,想过要安邦治国,想过要成为千古一帝,唯独没有想过,他还要以身殉国!
他做错了什么?
不该削藩吗?
他不曾忘记当年,秦王叔对他的无礼,晋王叔不把他放在眼里,在这谨身殿的大门口,燕王叔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小子也有今日?”,那时候他已经是太孙了!
就在两年前,燕王叔入京,行皇道入,登陛不拜。当时监察御史曾凤韶弹劾燕王不敬,他当时只说“至亲骨肉,何必计较”,难道他心里是真的没有计较吗?
只不过,那时候,他正与黄子澄和齐泰等人商议削藩之事,不愿因这点小事打草惊蛇罢了。
黄子澄和齐泰呢?朱允炆这才想起两人来,问道,“黄子澄和齐泰呢?”
是因为他们二人的怂恿削藩,他才有了今日,等听到燕军到来,两人便如其他二人一样,以募兵为名,奔逃出京,不过是担心他会将二人交给燕王而已。
“皇上,稍安勿躁!”方孝孺低垂着脸,他心里非常清楚,留给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至于怎么死,这个主动权还握在自己的手里。
朱允炆怎么安得起来呢?他这么多年,被文人书生教养得秉性脾气再好,此时也无法抑制住心头的狂躁,红着眼睛道,“方先生,是你们教朕如何治国的,自朕登基以来,朕都是听你们的,到了眼下,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朕远去,此时此刻,燕军已经打进了应天府来了,你还要我稍安勿躁!”
“以身殉国?”朱允炆哈哈大笑,眼角挂着两滴泪,转过头来盯着方孝孺,“你是翰林学士,是博士,是大家,你告诉朕,从古至今,除了那些王朝气数已近,亡国之君,有哪一个一国之主以身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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