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叹了一口气,“朕想让你跟着老四,有你和马三宝在他身边,朕会放心一些。”
朱能忙跪下来,“皇上,臣一定会竭力保护好四殿下,不管山高水远,臣一定会将四殿下好好带回来。”
有了朱能的保证,朱棣也稍微放心一些,他起身,走到了朱能跟前,亲手将朱能扶起来,“你在朕潜邸的时候是燕山中护卫,跟着朕征伐漠北,是跟着朕最早的老人了,朕今日不是以大明皇帝的身份托付你,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把朕最心爱的儿子托付给你!”
朱能的眼圈儿一红,他抬起头来,“皇上,没有四殿下,靖难之役,我们可能不会那么顺利,说不定臣已经战死了;没有四殿下,我大明哪有今日蒸蒸日上,大明的工业解决了多少问题,臣和老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四殿下的功劳,每一个大明的老百姓都会记得。”
他说得非常动情,朱棣的眼圈也跟着红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四殿下这一趟亲自出海,也是为了我大明,臣有幸能够追随四殿下,哪怕皇上不托付,臣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四殿下,绝不让四殿下有任何危险。”
朱棣很感激,挽着朱能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你我之间,好久都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就不醉不归吧!”
年很快就过完了,钦天监算好了出海的日子,定在正月三十日,可以赶东北季风。
江宁码头扩建后,左右多出了两个码头,过完年后,新成立的海关总署衙门忙得不可开交,领这一差事的乃是吕震,陕西临潼人,洪武年间以乡举进入太学,朱棣起事的时候,直接投降。
此人记性很好,上朝奏事从不备份,但为人阴险,的确适合在海关总署做事,现任海关总署署长。
海关总署是新成立的衙门,涵盖了从前市舶司的业务,也拓宽了新的业务。不仅仅负责货物的进出口清关,报税,还负责人员进出关。
毕竟,眼下没有航空一说,从国外进大明,除了陆路就是水路,走水路比走陆路的要多。
江宁这边多建了两个码头,沿海,从直沽到登州,威海、灵山,江宁,宁波,福州,泉州、漳州、潮州、惠州,再到广海、雷州和廉州,这些有卫所的地方,但凡是能建起码头的地方,都建了码头,设立了海关关卡。
渔民们从今年年初开始,就能够下海打渔,这对靠海的老百姓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最繁忙的是松江码头,跟随朱高燨出海的苏浙两省的富商,所有的船只都停靠在这个码头,货物由此出关,接受检查,然后上船。
宫里,夏原吉正拿着一个小本本在向朱棣汇报,“皇上,这是去年一年,户部收购上来的耕地面积,仅南直隶就收购十一万顷耕地,还有浙江,福建等各省的耕地,一共八十七万顷。”
朱棣接过来这些数据来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看着上面的数据,朱棣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道,“这些耕地,打算如何给老百姓种?”
夏原吉眼中含泪,道,“四殿下的意见是,耕地的所有权归朝廷,老百姓只有耕种的权利,不得私下买卖,税收直接上交给朝廷。”
朱棣点点头,“对于耕地,一是田不空着,二是老百姓们有地种,三是朝廷有税收,把握住这三点,才是关键。”
“是,臣一定办好这件差事。”
“这是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土地兼并,老百姓无地可种,朝廷收不上税收,国库越是到后面越是空虚,一旦出现天灾人祸,朝廷无力挽救,致使朝代更迭。但,新的朝廷又能坚持多久?”
朱棣不由得感慨,“工业发展起来了,那些有钱人恐怕就不满足于种地这点财富,会有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出让。将来人口多了,粮食也难免紧缺,上次四殿下说要在粮食的改良上做工作,这件事,你要抓紧去做。”
越是到了儿子要离开的时候,朱棣的心情越是不好,情绪总是受控。
夏原吉这些近臣们也感受到了,每次君前奏对,都非常紧张。
正月初七之后,朱高燨命王骥、张瑛、郭璡和周忱返校,在书房旁边的小西花厅里,朱高燨让狗儿准备了一桌席面,宴请自己的第一批学员中的精英。
“院长!”郭璡等人都惴惴不安,他们也是才知道朱高燨要出海,心里很难过。
“坐吧!”朱高燨坐在正位上,抬了抬手,“我们坐着边吃边谈。”
酒过三巡后,郭璡等人要来给朱高燨敬酒,朱高燨摆摆手,“我不太会喝酒,我娘也不让我喝,今日是破例了,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四人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还有几天时间,你们把手头的活可以交接一下。你们组里,总有人能够挑得起大梁,一些活让他们去做。你们已经是我大明科学院的第一批院士,以后要把工作的重点放在科研和培养人才上。”
朱高燨歪在椅子上,眉眼间难掩疲倦,“我离开之后,你们要做好三项工作:一是编制教材,为学院的长足发展做工作;二是教学,为大明培养人才;三是五大工艺的生产设备研发。“
“是,学生遵命!”四人顿时觉得肩上的任务重了很多,一时间,不知道事情将从何做起。
朱高燨也考虑到他这四个学生都是一门心思搞科研的,便道,“你们放心,我会将大明帝国学院安排好,你们只一心做你们的事情,与朝堂,与外界打交道的事,都不需要你们操心。科研这一块,不要想着省钱,该花的钱,不要心疼。科研和教育,永远都是最值得花钱的投资。”
谈完了正事,在朱高燨的引导下,四个人的心情又好了很多,纷纷跟朱高燨说起手上的项目。
“火车的动力,原先学生想的是借鉴汽车的内燃机。但无论怎样,计算出来的动力都不足以拉动五节以上的车厢满载重量。后来,军舰那边的动力设计给了学生思路。”王骥笑道,“还是院长厉害,院长的理念永远都走在我们的前面。“
郭璡笑道,“怎么,你想超越院长?”
王骥顿时愕然,朱高燨却开心地笑道,“好啊,我等着这一天,我巴不得你们人人都能超越我。”
四个人都笑起来了,都是年轻人,走到这一步,虽然不在庙堂为官,可家乡人说起他们谁不是竖起大拇指,谁对他们不是敬仰如神?
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期间,四人向朱高燨请教了很多问题,包括将来科技发展的前景,当朱高燨说,这么下去,嫦娥奔月,太空行走,地底穿行都不是梦想,人人都充满了憧憬。
待学生们告辞后,朱高燨便回到了书房,伏案工作。
时间对他来说,真的不多了。
沐汝嫚蹑手蹑脚地地进来了,她给朱高燨添了一杯水,有些难过,站在一边,看着朱高燨奋笔疾书,写的字,她每一个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只知道与科技有关,却都不懂。
朱高燨从去年年末就开始在编制教材,他有心想图成,编制起来,事半功倍,往往脑子里有构思,系统就会帮他输出页面,但目录却需要他自己手工编制。
“怎么,有话要跟我说?”朱高燨指着面前的椅子,“坐吧,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沐汝嫚落了座,她有些不安,在椅子上挪了挪,低头道,“殿下,你出海的话,会带上谁一起出去?要去多久?”
“快的话半年,慢的话一年。”朱高燨看着她的样子,笑了一下,将桌上一大摞资料推到她的面前,“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的任务就是把我留下的这些资料整理出来。下半年开学了,招生的事,让方孝孺帮你一起做,老师的话,你就给王骥他们排个班,每个人负责十天或是五天的教学。”
“可是……”沐汝嫚惊呆了,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朱高燨温和的眉眼,灯光下的他,温文尔雅,炽白的灯光笼罩着他的全身,月白的长袍,白皙的脸庞,宛若四月天里,从墙头伸出的一枝梨花,迷离着醉人的清香。
宫里有了传言,皇后娘娘在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三皇子妃的人选是何福的外甥女徐氏,四皇子妃人选却一直没有定。
朱高燨看着眼前的姑娘,相伴多年,她的性情,他是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她来自平西王府沐氏,终明一朝,沐氏都忠诚不渝,足以可见人品。
“我若回来,我会向母后请旨,朱氏与沐氏结下秦晋之好,我若回不来,今日的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这些资料,好好保存,乃是我大明工业发展的基石,你让王骥他们帮帮你,按照难易顺序,编制成书,用于教材。”
沐汝嫚先是一喜,又是一惊,泪水滚滚落下,她抿了抿唇,边哭边道,“为何不是在你离开前,定下我们的婚事?难道,你今日说了这样的话,将来还想反悔吗?”
朱高燨听着有些欢喜,他站起身来,抬手摸了摸沐汝嫚的头,“我原本想等你到十八岁,年纪太小了,成家是个负担。”
生孩子也很不安全。
不过这种话,朱高燨是不好意思当着小姑娘的面说。
沐汝嫚的胆子大些了,她一把握住了朱高燨的手,“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是不是?你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那不行!”朱高燨摇头,“军营中不能有女性,出海的舰队里更加不能有女性。”
这代表着不吉利!
朱高燨不信这些,但他唯有用这个理由,才可以拒绝沐汝嫚。他的骨子里,还是后世那个灵魂,三观也是在那时候养成的,做不到对女性的不尊重,特别是这个女子将来会是他的妻子。
朱高燨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旋即松开,笑着问道,“我交代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沐汝嫚拼命点头,泪如雨洒,“记住了,我会做好。”
“嗯,等我离开了,你就用这间书房,或者,让珠儿把隔壁的书房收拾出来,中间打通,方便你取用资料。”
沐汝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点头。
从去年万寿节,她被人推挤踩踏,朱高燨为她解围,后来又让皇后娘娘为她讨回公道,她的心里就有了期盼,今晚,她亲耳听到了朱高燨的许诺,心里的甜蜜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却又遭遇离别。
珠儿在门口等着,朱高燨朝她招招手,珠儿含着眼泪进来,她本来想求殿下带着她一块儿出海,殿下路上怎么能没有人服侍呢?
殿下的话,让她明白过来,出海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带上女人,会不吉利。
“殿下,您要是不在,珠儿会帮您把这里都看好。”
“嗯,不错!”朱高燨的声音很和煦,无端就让人听着心安,“我离开这段日子,你好好协助沐姑娘,把大明帝国学院打理好,好好照顾沐姑娘。”
“是,珠儿遵命!”
朱高燨离开后,沐汝嫚就留了下来。
电灯将书房里照得亮如白昼,她翻开朱高燨留下的资料,才发现,朱高燨已经将教材基本上都编制好了,她其实做不了什么,便决定,将这些珍贵的资料,手抄一遍,送去印刷,作为下学期新生的教材。
正月二十九日,朱棣设家宴,为朱高燨送行。
如此,朱高燨出海的事,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徐氏强颜欢笑,每一次目光落在小儿子的身上时,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几位长公主、张氏和郭氏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皇后娘娘,一顿家宴吃得人人心头都发堵。
很快散了场,待人都走光了,朱高燨跪在徐氏的脚前,双手握着徐氏的手,满心都是愧疚,“娘,儿子这一去的路上,会经过很多国家,肯定会遇到很多宝贝,娘最想儿子给娘带什么回来?”
徐氏忍不住泪水哗哗直落,她捂着脸哭着道,“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爹娘,你一去这么长时间,走这么远的路,水上多危险啊,你让娘怎么过啊?”
朱高燨闭上眼睛,无论他把眼睛闭得多么严实,都无法阻挡泪水滚落。
朱棣走了过来,摸了一把儿子的头,劝着徐氏道,“老四又不是出去玩,他是有事才要出去,这到了最后关头了,你就不能让儿子开心一些。”
朱棣不说还好,一说,徐氏就跟被点燃了的爆竹,她气不打一处,“好啊,皇上,儿子是你一个人生的?他就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让我儿子出海的?你现在才让我知道,瞒着我一个人,到了事儿跟前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想气死我?”
朱棣给吓着了,忙拱手,“皇后,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啊,你这是想冤死我?他要出海,还真不是我让他去的。儿子,你帮你爹解释两句啊!”
眼看徐氏是真的生气了,朱棣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阵仗,腿肚子直哆嗦,总想拔腿就跑。
朱高燨也被他娘给吓着了,他娘一向都是多么温柔婉转的人啊,他两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也一向很羡慕他爹,大老粗一个,居然娶了这么好一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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