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通译还在外头等你。”
狗儿忙应了一声,出去后,通译在门外的走廊上等着,看到他,忙迎上来。
狗儿朝前走了几步,避免说话声打扰到了朱高燨,低声道,“才殿下的话,你也听到了,咱大明实力强大,哪里还需要这些没有眼力劲儿的小国?你不想着如何给大明争取一点实惠,还想着帮他们讨恩典!”
通译吓得浑身颤抖,心说可千万别让狗儿公公觉得自己是得了那些蛮人国王的什么好处啊,忙道,“狗儿公公说的是,是属下糊涂了,猪油蒙了心。这起子穷鬼们一门心思就是想蹭我大明的好处,真是穷疯了。”
“再穷,吃一两顿饭的钱还是有的,叫他们认亲这个事实,他们来拜见殿下,咱们对他们以礼相待,但要说好处,这天底下哪里真有免费的午餐呢?到底也不是咱们自己人。再说了,那协议是送到他们面前的好处,他们都看不到,不肯签,这要怪谁呢?”
通译也是百转千回的心肠,听话听音,明白了狗儿公公的意思,心说,自己还得在这上面引导一下,多加一把力,多给大明套些好处,特别是那协议,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他们签了,“是,他们糊涂,属下会好好提醒他们的!”
“也不必多提醒,明日,等他们瞧见了我大明的实力,自然就心服口服了。咱们大明上邦大国,不做那欺压弱小的宵小行径。”
“狗儿公公说得是!”
狗儿摆摆手,通译如释重负地离开,他忙下了一层,那三人正在等他,着急不已,焦虑不堪。
“这……怎么说?”
通译摇摇头道,“这事儿不好办,狗儿公公太忙了,我也没有机会和狗儿公公请示。这饭,总不能不吃,要不这样,我先帮三位把钱垫上,看三位能不能从带来的礼里头,等价匀点什么给我。”
总不能,我帮了忙,还要自己掏腰包吧,这就不太好了啊!
千里出门只为财呢!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三人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狗儿花了六百文钱,买了三张票,让三位国王王子把这顿先对付过去。
当然,他也不是付现钱,所有随行的人都有优待,额外的花费可以先记账,遇到了要买什么,可以先支工钱,等完成了使命,记账可以在报酬中抵消。
饭菜都很好,白米饭,一样红烧鱼,一样豆芽,一样袍子肉烧泡椒,是三人从未吃过的美味,一时间,三人心里的那点憋屈被这美味冲散得一干二净了。
吃饱后,三人摸了摸肚皮,心里均是想着,幸好还能在船上多待两天,最起码,明天还可以待一天。
“你们这船上的厨子,是真厉害,这种奇怪的辣味是怎么来的?”
三人将用来佐菜的泡椒和辣椒全部都吃下去了,武宁忍不住问道。
“是辣椒,我大明的一种特产,殿下说常年海上行船,要多吃点辣椒,这次带了不少来了。”通译忽悠道,“所以说,我大明地大物博,要什么有什么,实力才能如此强盛。”
三人听出了话外音,但此时,还彻底达成一致,便谁也没有吭声。
通译也不着急,吃完饭后,将三人送回了舱房,他自己哼着歌儿离开了,他等着,明日朝小琉球岛发射的炮弹,会教这三人如何选择。
大明想要攻伐任何一个国家,大批量朝外派兵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大明,战争的成本实在是不高。
这一点,通译跟在朱高燨身边这么久,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相信,这些国家的国王,比自己看得更加透彻。
小琉球岛上,主要的部落一共有十个,起魍港,加老湾、历大员、尧港、打狗屿、小淡水、双溪口、咖喱林、沙巴里和大帮坑。
这些虽然是地名,却是东番人居住的村落名,也是社名,分布在小琉球岛的各地。
历史记载,台湾土著早在三国时期就开始进入了原始氏族社会,《临海水土志》和《隋书》中对此都有记载,但非常简略。
这些社,可以理解为不同的部落,有些社有上千人,有些才几百人,人数多的社实力强大,可以号令其他的社。
因地暖,这里的人冬夏不衣,连妇女都是结草裙,“微蔽下体而已”。
无历法,也无文字,“计月圆为一月,十月为一年,久则忘之,故率不纪岁”,在打扮上,男子穿耳,女子断齿,以为饰。
等到了成婚年龄,女子十五六岁的时候,父母便会让自家的女儿单独居住。
如果有男子看中了哪家的女子,便让人送去玛瑙珠双,女子若不接受就算了,接受了,晚上到她家去,也不喊门,明月之下吹着口琴挑逗。
女子听到琴声,亲自来给男子开门,天明了就离开,不与女子父母相见,更别提什么提亲的事。
如此宵来晨去,等到女子有了身孕,这时候,女子才往男子家里“迎婿”,如同三书六礼中的“亲迎”,正式成婚。
这时候,女婿才见父母,并养女子父母终身。
他们没有座椅板凳等摆设,平日席地而坐,也没有揖让跪拜等礼仪。与大陆虽然只有一水之隔,可风俗却迥异,也并不常往来。
小琉球岛东北部,小淡水社里,平户松浦氏派来的使者小笠原长胜盘踞坐在草席的上首,他的左右下方各坐着小琉球岛十社的长者,小淡水社的长者得益于此地乃是他的主场,而盘坐在小笠原长胜的左手下方第一个位置。
这里是小淡水社的待客之所,周围用竹子支撑,头顶上是覆盖着的草席,草席之上是茅草,梳理得非常整齐。
门前的中庭上,竖着一根高高的木杆,高十余丈,上面挂着一个个人头,有的只剩下了白骨,有的正在发臭,小拇指头般大小的绿头苍蝇正围着嗡嗡作响,而有的新鲜的头颅还在滴血。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于平铺族人而言,却是令人兴奋的刺激。
这是平铺族人的习俗。
一旦与别的社有了矛盾,就会兴兵,约定好打斗的日期,便奋力击杀,将敌人斩首,剔肉存骨,悬在门前。
门口悬挂骷髅最多的人,将会被称作壮士。
中庭的四周,站着小淡水社的壮士们,他们的手里拿着自制的武器。
武器乃是用最坚硬的木头做成,磨砺青石为刀,捆绑其上。青石刀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于他们而言锋利的光芒,也令他们极为自豪。
待客厅里非常安静,小笠原长胜端起竹筒,将其中带着竹叶清香的酒酿一饮而尽。
一个穿着薄衫,围着草裙的女子捧着大罍上前来献酒。
她因常年身体裸露在外,皮肤虽娇嫩却显得黝黑,侧身跪在小笠原长胜的侧后方,修长的大腿伸展。
她晒成了小麦色,而显得分外健康的的手臂捧着大罍,将甘甜的酒水缓缓地倒入小笠原长胜面前的竹杯里。
胸口颤巍巍,一种野性之美,透过她薄薄的衣衫,修长的双腿展现出来,分外迷人。
小笠原长胜粗糙的大手覆在了她光滑的大腿上,慢慢上移。
“你们当知道我的来历!”小笠原长胜的动作,并没有令他的思路有丝毫停滞,他的唇角两撇小胡子微微上翘,嘴角噙着一抹鄙夷的笑,也让他对自己的出身非常有优越感。
“家督命我前来,是要告诫你们,尽管大明的海船已经在这里的港湾停留,你们昔日的主人是谁,今日的主人也依然是谁!”
晨曦透过枝叶间斜照过来,在草厅里的众人身上,打下了斑驳的光点,这些人如同神佛脚跟前的侍从,被世俗的凡人塑造成了雕像,面无表情,也一动不动。
唯有那献酒的女子因为不适,而轻轻地扭动着身体。
小笠原长胜也因此而极有成就感,而哈哈大笑。
他站起身来,在那女子的脸上擦了擦手,光脚踩在草席上,“传家督命令,大明的海船一日不走,尔等一日就留在这里,自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
这些长者均是各社的老人,照这里的习俗,各社中又无酋长,子女多者为雄,听其号令。
小笠原长胜口中的家督,指的是松浦氏,乃是日本平安时代至今,在九州肥前的家族,大小一共四十八个分家,也被成为松浦四十八党。
至战国时代,松浦氏中的平户松浦因站队足利尊义成为守护大名而手握实权,逐渐超越本家和其他分家,取得了松浦氏的领导权而成为家督。
其领地包含了肥前国松浦郡和彼杵郡的一部分和壹岐国的全部,因其地理位置,松浦氏一直都是与国外贸易的窗口,也因此而大量获利,家族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在日本国内都属于上乘。
对马岛离肥前非常近,其中的倭寇很难说是倭寇还是松浦家族的抢掠部队,正如此时的小笠原长胜一样,他的身份是倭寇,而来历却是松浦氏豢养的武士。
小笠原长胜震慑完之后,对那女子意犹未尽,他转身一把提起了女子便进了旁边的草屋。
就在他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倭寇便进来了,看到满庭院都入雕塑一般的东番人,问道,“大人去了哪里?”
东番夷人乃是大明人对小琉球岛人的一个称呼。
淡水社的老者朝不远处的茅屋点了点下巴,倭寇这才听到了传来的动静,女子压抑的叫喊的声音和他熟悉的小笠原长胜兴奋而发出的声音。
这倭寇不由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却又不敢上前去喊。
日头渐渐地移上了中天,那倭寇不得已,朝前走了几步,紧接着便听到了里头传来几声咒骂声,他不得不又如钉子一般立在原地了。
过了午时,小笠原长胜终于打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从里头走了出来,便系着腰间的带子,看到自己的属下,虽饥肠辘辘却心情很好地问道,“那些大明军士是不是知难而退了?”
这些大明人真是不知所谓,从洪武时代开始,大明的皇帝就很没有自知之明地派人前往他日出之国,请求约束倭寇。
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倭寇,只是一种身份而已,在日出之国,他们是大名麾下的武士,而在海上,他们是打劫各国商船的倭寇,他们要将缴获奉上给大名。
“没有!”这倭寇说完,噗通一声跪下来了,“我们的船只只要出去,就会被击沉,他们的船只再小,可是只要相撞,我们的船只也会被撞沉。”
“怎么可能!”
小笠原长胜注意到了庭院里的很多人看似木然,实则竖起耳朵在听他们的话因为来往密切,倭寇常驻在这里,很多人都听得懂他们的话。
“是!”武士肃然而立,低头躬身,无比敬重,等待长官的吩咐。
“集中力量拦截大明的船只,务必要将他们击沉在大海。”
“是!”
武士转身就跑了出去。
谷允亲自领队,他站在一艘战列舰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广阔的海域,左边是小琉球岛,右边乃是一望无际的远海海域。
军舰与普通的商船之间要通过旗语和信号灯进行交流,但军舰与军舰之间却可以通过无线电进行通话。
而此时,不需要通话,他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军舰,彼此通过望远镜,站在船上招手,打了下招呼。
此时,离寅时还有一个时辰。
四殿下其实不适合做一命统帅,因为他的心太过善良,不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
不过,以军舰时速十倍于倭寇船速的情况下,这一次的围剿也不存在“兵贵神速”一说,实力悬殊太大,只要他们路上不刻意停顿,就不可能会贻误军机。
倭寇小兵将小笠原长胜的命令带给了佐贺惟宪,他是来自丰后国的武士,也是小笠原长胜的副手,恭敬地听完了小兵的转述,如同面对小笠原长胜一样,应声道,“是!”
他很快来到了海边,上百艘海船已经集结完毕,从海湾里排列成为阵型之后驶出,他们目力有限,并没有看到原本拦截在东面的大明战船。
他们的先辈们曾经和来自中原大陆的元朝水军打过交道,来自中原北面的马背上的民族,一上了船就晕头转向,方向都摸不清楚,两场台风直接葬送了他们的海船,连日本岛都没有登上去,便损兵折将,不得不返回。
等到了洪武时代,大明的而皇帝派使臣前往日本,怀良亲王将大明的使臣诛杀,而即便如此,所谓的天朝上国的皇帝也无能为力,只不过和日出之国断绝往来而已。
大明根本是不会海战的国家,他们生活在陆地之上,只要来到海里,不等他们出手,风暴便会收拾了他们。
而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呼啸之声。
明明艳阳高照,温柔的海风带来了附近海岛上的花的香味,如同少女身上的芳香,让人蠢蠢欲动。
佐贺惟宪循声望去,看到了黑色的一条线,从天际划来,而目标正是他们这个方向。
这是什么?
不等佐贺惟宪有任何猜测,爆炸声便在耳边响起,火光从海面直冲天际,咆哮的海浪将漂浮的船只掀起来,一个个血肉之躯被抛上天空,巨大的气浪从四面八方将人和船只撕裂,卸成了大小不等的残肢碎片,再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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