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燨将供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三份一模一样,手印按的地方稍微有差异而已,他很满意折叠起来,走出了柴房。
朱高燨走在前头,等在外头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听了一遍的张辅、张本还有景清等人,心中真是五味陈杂。
但,朱高燨不说话,他们总不能上前去安慰两句吧?
等回到了书房里,朱高燨让狗儿将供词全部都封起来,他将供词交给张辅,“安排妥当的人将张旭送回京城,这三封信,一封随张旭一起交给我大哥,另外两封,一封送英郡王手上,还有一封,以我的名义直呈皇上。”
“是!”张辅只觉得责任重大,他做梦都没想到,看似简单的皇家,居然还潜藏着这么多的污垢。
夜里,朱高燨伏案给朱棣写信。
“爹,您收到儿子的信,应当很高兴吧?儿子在万里之遥的地方,非常想念您和娘。长这么大,儿子第一次出远门,出来之前,是何等激动,军舰渐渐地离岸的时候,儿子想到爹和娘必定站在高处努力想看到儿子,儿子就特别想哭了。”
“这一路上,吃也吃不好,在军舰上待着也很无聊,每天就是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十多天前,儿子在澎湖列岛附近呆了两三天时间,儿子上一封信,不知道爹收到了没有?儿子打下了小琉球岛,打算将来在那里建造一个军事基地。”
“三天前,儿子到了占城,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幸好张辅他们在这里有据点,要不然儿子会饿死。他们吃的食物居然是不臭不吃,喝的酒酿还要长蛆才是美味,他们进上来一个女子,想让儿子开荤,儿子一想到那女的是吃臭鱼长大,喝过蛆虫酒,还不刷牙,儿子就无法下嘴。”
“爹,儿子来前,有事忘了安排。大明帝国学院现在在应天府很难再有发展,您想办法将学院搬到北京去。他们教学和指导工作都方便一些。”
“张辅和张本在这边的工作做得都很好,黄福也是个尽职尽责的人,爹该给黄福升官了。这边的橡胶长势喜人,可是民风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他们以为大明是进入了神佛的国度,儿子也姑且这么忽悠他们,若将来想将占城纳入大明的殖民地,最好还是行教化之事,铲掉一些陋习,让他们的思想和文化,均以大明为尊。”
朱高燨只觉得有很多话要写,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去,已经月上中天了,狗儿几次来看,殿下还没有写完,他也不敢催。
朱高燨亲自将信折叠好,装进了信封里,他将信递给狗儿,“你去把我要送给父皇的那封供词拿回来,让张辅把这封信送进宫去。”
“是!”
狗儿郑重地接过了信,他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么大的事,殿下不打算告诉皇上,但殿下每做什么事都有道理。
张辅虽然有些不甘心,这么大的事,理应告诉皇上,可四殿下却打算帮大殿下隐瞒下来,这算什么?但,张辅不敢有任何异议,他将那份供词给了狗儿,接过了朱高燨写给皇上的信。
朱高燨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日一早,他将启程上军舰,下一站乃是满剌加。
按照郑和下西洋的路线,从占城过去,将是真腊,之后是暹罗。本来,朱高燨这一趟的重点是澳大利亚,他应当顺风前往满剌加,也就是后世的马来西亚,从巨港穿过印度尼西亚海湾,走东帝汶到达达尔文海港。
现在的达尔文还没有海港,那里是澳洲原住民最集中居住的地方。
早一日到达澳大利亚,可以早一日回到大明。
但是,朱高燨这一行,还有重要的目的,便是扬大明国威,与一些往来的国家签订外交协议。
而真腊,乃是此行中的第一个国家。
次日一早,舍杨该率领占城国的臣民,与张辅张本等大明的臣子们将朱高燨送到了新洲码头。
再一次看到大明的军舰,庞然大物一样矗立在海岸,从甲板上伸出的长长的踏板,搭在了岸上,汽车先一步开上了甲板,舍杨该等人的双腿便在打颤,只想跪下去。
“臣等恭送四皇子殿下!”舍杨该等人跪了下来。
朱高燨赐了“免礼”,他叮嘱张辅和张本等人后,便在二人的恭送下上了军舰。
张辅眼热地看着军舰,艳羡地道,“殿下,臣打算学航海,将来能够率领这大家伙,为殿下征战远方。”
张辅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张在谨身殿里看到过的世界地图,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地方是大明人的脚步不曾到达过的地方。
朱高燨拍了拍他的肩,“会有这一天!等我回来了,咱们该解决的问题是北面。要将北元撵出我大明的国土。到时候我带着你去北面,你还记得哪里有个国家,叫什么?”
“俄国?”
“暂且称呼是俄国,或是俄罗斯大公国吧。南面的发展要靠这些国家的资源,北面的话,咱们就要靠俄国的资源了。“
此时的北面,应当还在金帐汗国的统治之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明并没有多少资料记载。到时候将北元打跑之后,朱高燨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朱高燨的军舰在前面飞快地远去,空出了一片海域后,大明的商船有序地离开,紧接着才是其他的军舰在两侧护送,看到这一幕,连舍杨该都很羡慕。
他忍不住对张本道,“这些人也不知道修了多少辈的福,才会投胎托生在大明的国土上,成为大明人。张大人,若是我这一生死了之后,能不能埋葬在大明的国土上呢?我想下辈子能够成为大明人。”
这个话,张本可不敢说,他心说,以四皇子殿下的性格,舍杨该这个外国人要想投胎在大明的国土上,是不是要交占地费?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斟酌着道,“这事儿,您恐怕还是要向我大明朝廷申请,究竟是怎么一个政策,我也说不好。不过,您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说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不早,我既然即位为王,从现在开始,就要寻找墓地了。我可否向大明皇帝陛下上表,进京一趟,主要请求葬在大明的事。”
张本是有些无奈的,但他也不能拒绝,忍不住腹诽,你都刚刚继承了王位,不好好在国内经营,跑到大明去做什么?
你就不怕王位被人抢了?
张本转念一想,有他们现在守在占城国,舍杨该又是殿下亲自参加即位仪式过的国王,阇耶僧伽跋摩才被处死,现在谁敢和舍杨该抢王位?
可以说,舍杨该将会是占城历史上王位最为稳妥的国王了,哪怕他一直不上朝,只要他乖乖地听大明的话,占城都不会有事。
当国王当到这份上,连张本都很羡慕呢。
张旭以及他的供词,还有朱高燨写给朱棣的信,送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正午时分,朱棣用过午膳后,围着谨身殿走了几圈,花了小半个时辰,觉得有些乏了,便回到了偏殿午睡。
他做了个梦,梦到朱高燨回来了,梦里看到儿子,朱棣兴奋得不得了,一直不肯从梦中醒来。
黄俨正站在一旁候着,小太监在外头打了个手势,黄俨忙朝朱棣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地出去,那小太监低声道,“占城那边派了信使前来。”
黄俨忙快步出去,殿门外,信使跪在地上,看到黄俨出来,忙道,“四殿下有信来。”
就在这时候,朱棣的声音传来,“黄俨呢?这狗才,又到哪里去了?”
黄俨顿时兴奋不已,忙吩咐信使,“你先候着,皇上兴许要召见你呢!”
这只是一个小旗,怎么可能会有资格见朱棣,但今日他却觉得,托了殿下的福,兴许有这个荣幸呢,忙道,“多谢公公!”
黄俨已经转身快步走进去了,他转动麈尾,先道了喜,“皇上大喜!”
“大喜什么?”朱棣坐在榻上,接过了小太监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问道,“又怎么了?”
“四殿下到了占城,送了信来。”黄俨笑道,“信使还在门外候着呢!皇上,奴婢去把四殿下的信拿进来?”
朱棣忙穿了鞋子要下去,边喊道,“快宣,朕要问问老四的情况。”
“是!”黄俨一面服侍朱棣穿鞋子,一面笑道,“这可真是这小旗的荣幸了。”
这也是宫里破例了,上一次,从小琉球岛送来的信,本来是内监们接力棒一样接进来的,可朱棣非要把那送信的宣进来问清楚,四殿下走到哪里了?见了些什么人?吃得怎么样?有没有瘦了?
这一次,锦衣卫索性就让这信使自己进来了,也是为了防备皇上要亲自接见。
信使进来了,跪在偏殿里头,双手将信送上去。
朱棣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得泪眼汪汪,黄俨在旁边递帕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只看到皇上这么威严的一个人,看着信,边看边笑又边哭,让人看着却又觉着十分辛酸。
门口的小太监又晃了一下,黄俨忙过去,才知道是皇后娘娘来了,求见皇上。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快,快请皇后进来,朕正要去见皇后。”
朱棣知道,皇后必然是听说小儿子来了信,这才匆忙赶过来的,他忙擤了一把鼻涕,起身迎了出去,到了门口,皇后要拜,他一把牵了皇后的手,“你来,老四来信了!”
皇后的眼泪都出来了,“臣妾是听说小四来信来,臣妾实在是等不了才来的。这是给小四送信来的信使吗?”
“正是,你说说四殿下的事,朕和皇后听着!”
这后面的话是对信使说的。
“四殿下是三月三十日到新洲港,占城国的国王和大臣们还有张将军一起在港口迎接殿下。殿下没有住在占城的王宫里,而是住在大明驻占城的使馆内。“
“为啥?”
徐氏想着哪怕是占城的王宫,也肯定比什么使馆强,难道说,占城那么个小国,居然还敢不把王宫让出来给儿子住?
徐氏一向贤惠,但此时儿子远在天边,她一颗心煎熬得不得了,便处处都只能为儿子着想了。
朱棣想到儿子信里头写的内容,笑着将信递给徐氏,“老四是住不惯王宫呢,吃也吃不惯,喝也喝不惯。听说占城那边吃鱼只吃臭的,喝酒只喝长了蛆虫的,这可真是太恶心了。”
徐氏几乎想吐了,她正好看到了朱高燨写到这里的一段,手都在抖,心疼得不得了,“这孩子,怎么跑那么远。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老祖宗的话说的是真没错呢,他这出去了,哪里吃得惯别人那里的东西?”
徐氏忙问这小旗,“四殿下在使馆里吃住可还好?”
“狗儿公公安排的,请了大明的厨子给殿下做吃的,那三天,殿下吃得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徐氏抚了抚自己的心脏,她觉得小儿子离开了,她的心都空了一大截了。
眼见徐氏的情绪有些不受控,朱棣摆了摆手,让黄俨带着小气出去,吩咐道,“赏一百两银子,一把宝剑!”
如今宝剑也不值钱了,但皇上赏的,还是可以用来作为传家宝的。
小旗忙磕头谢恩,跟着出去。
徐氏这才忍不住哭起来了,“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啊,大明这么多的人才,谁带这个队不好,偏要他带队。连一顿好的都吃不上呢!”
朱棣也被哭得一阵心痛,两口子抱在一起,谁也安慰不了谁,最后只能往好的方面想,朱棣也再三保证,等儿子回来了,哪里都不让他去,徐氏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朱棣亲自送了徐氏回去,回来的时候,黄俨低声对他道,“皇上,听说,这一次随着四殿下的信一起送回来的,还有康郡王妃的兄弟张旭,一共有两封信,一封送到了英郡王手上,一封随着张旭送给了康郡王。”
朱棣的眉头微微皱起,问道,“打听清楚了没?在占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问过了那小旗,说是张旭去了占城,要让占城国将伽蓝香都给他,他来大明卖。为这事,张旭和张本起了冲突,正好殿下去了,殿下让张辅将张旭押起来,但审讯的时候,是殿下亲自审的,张辅和张本都不在跟前,谁也不知道审讯了些什么?”
这就让朱棣没法安心了,“再去打听!”
“是!”黄俨本来就想往朱高炽的府里安插人,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和机会了。
“去把夏原吉和赵羾喊来,朕有事要交代他们。”朱棣想了想,“把方孝孺和沐家姑娘也叫进宫来!”
黄俨愣了一下,是什么样的事,需要沐家姑娘也在场?难道要给殿下和沐家姑娘赐婚?
黄俨想到赐婚的同时,朱棣也想到了儿子信中说的,占城国要让公主给他侍寝,但他嫌弃人家公主口臭的事,又返回坤宁宫。
皇后正在和汤嬷嬷说朱高燨的事儿,汤嬷嬷恭维得不得了,说四殿下有出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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