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俨不敢去捡地上的折子,弯着腰,站在一边,尽量团成一个虾米。
朱棣伸出手来,黄俨却又能第一时间看到,忙上前去,扶着朱棣的手,听他吩咐,“陪朕去后花园里走走吧!”
宫里的后花园,便是御花园。
红色的宫墙,墙角几株早梅,已经结出了花苞,只等着这冬日里第一场雪,便会凌寒绽放。
“要下雪了啊!”朱棣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这雪,早该下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下下来!”
说话间,朱棣从廊檐下走了下去,头顶便飞飞扬扬地落下了雪花来。
“哎呀,皇上,这雪就落下来了,这……天子一言,连老天爷都不敢抗旨呢!”黄俨连忙使眼色,小太监们送上了伞和披风。
黄俨将披风给朱棣披上,又忙举了伞跟在他的身后。
“呵呵,你这个狗才,你以为朕会相信你这些鬼话?老天爷,哪里有老天爷?朕又不是没上过天。”
黄俨忙笑着巴结,“奴婢不敢欺君!四殿下也都说了,天上那些星星上,谁知道有没有人,就算有,也到不了咱们这里来。皇孙殿下还打算做一颗星星,送往太空呢。“
“哈哈哈,不错,朕等着他送星星去太空呢,叫什么卫星?我大明的卫星!”朱棣抬起头来,看向西边,道,“黄俨,当年隋炀帝去过西边,河西走廊,朕打算开年了也去看看。朕去过东边,去过北边,还从没有去过西边,等春暖花开了,你陪朕去西边逛一逛!”
“哎!”黄俨答应着,自是眉开眼笑的表情。
坤宁宫里,临安长公主、宁国长公主和安庆长公主围坐在皇后的身边,旁边陪坐着燕王妃,她头上的首饰还是旧的,耳朵上倒是挂了两颗新珠子做成的耳铛。
“皇嫂,小四究竟犯了什么事,皇兄就不能看在小四为我大明做出了这些贡献,网开一面吗?”临安长公主看了燕王妃一眼,不忍道,“看看燕王妃,这才几天功夫,都瘦了。”
皇后不知道临安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看宁国和安庆一眼,见二人都低眉垂眸,没打算就这件事说话,她的心里方才好些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朝堂上的事,你们是知道的,我素来不操心。”
皇后朝沐氏招招手,“你过来,我瞧瞧你这耳铛,怎么用了这两颗成色的珠子?老四真是的,也不说把那好的拿给点你。“
临安等人朝沐氏的耳朵上看去,几乎成人拇指般大小的两颗珠子,粉中带彩的色泽,圆润透亮,十分罕见,一颗都是价值不菲,两颗一模一样大小的,落在皇后的眼里,居然说不好。
沐氏抚了抚珠子,笑道,“上次,殿下随手抓了一把给媳妇,媳妇就挑了这大小差不多的,只论个头了,便没有太在意色泽。不过,媳妇瞧着,比往年呈上来的东珠南珠也差不离多少。”
徐氏却不认同,摇摇头,“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一匣子,我瞧着这些珍珠很配你。我年纪大了,是不适合戴这些了,反而是那些祖母绿啊,翡翠啊,倒是合我的心意。”
临安忍不住问道,“这都是老四这次带回来的?我瞧着他从前都是带些矿产回来,这次,怎么……“
临安欲言又止,宁国觉得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了,忙从中婉转道,“老四这次,怎么惹得御史们都弹劾起他来了?驸马还专门打来了电话,问是怎么回事?说是其中若是有什么误会,他可以帮忙在朝堂上问问。”
宁国这是真心话,朱高燨一出事,她就赶紧和梅殷打了电话,梅殷也很关心,这些也是梅殷的原话。
徐氏看向沐氏,沐氏忙道,“多谢姑姑,殿下那里,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还是不操心了吧,有父皇在,若是殿下真做错了什么事,父皇不管如何教训都是应该的,若是殿下没有做错什么,难不成父皇还会让殿下被那些个御史们,西蛮子们欺负了去?”
徐氏很是认同,“确实如此,汝嫚这话,在理!”
她抬了抬袖袍,“我这些年,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也不算少了,汝嫚这般,合我心意的,还真是没有。”
沐汝嫚忙谦逊道,“媳妇打小儿进了京城就跟着母后,要说好,也是母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哪怕有不好,母后也不会自揭短处呢。”
徐氏笑起来,几位长公主自然也跟着笑了,临安的笑容最为牵强,只陪着呵呵了两声。
话说不下去了,徐氏也不留人,临安等人便只好起身告辞。
沐汝嫚服侍徐氏用过膳,从坤宁宫里出来,张嬷嬷陪在她的身边,她低声问道,“也不知道临安长公主这番进宫,所为何事?”
主仆二人走出了一段后,张嬷嬷低声道,“听说,今日一大早,临安长公主和康郡王妃在街上遇到了,康郡王妃进了临安长公主的车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临安长公主本来要出城,后来又折回来,给宫里递了牌子。“
“原来如此!”沐氏道了一声,又嗤笑一声,问道,“殿下那边的衣物,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是奴婢亲自让人送过去的。”
“殿下在牢里怎么样?瞧我这话问的,牢房里又怎么过得好呢?定然是不见天日,也阴暗潮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沐氏越说越是心里烦躁,最后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奴婢听外头说,是殿下自己认罪的!说是,这次虽然给大明带来回来了不少财物,但正如皇上所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殿下说,他便是一个不好的典范,他不希望将来大明人为了利,而不顾道义,为了追求物质,而放弃了精神层面的追求。”
张嬷嬷只是传一些话而已,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物质,什么是精神层面。
沐氏却懂,她站在春和宫的门口,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算是把他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大明,这片土地,他到底爱它有多深?”
这话,张嬷嬷可接不下去。
临安等人从宫里出去,在宫城门口,待送行的太监宫女都走了,宁国这才拉下了脸,对临安道,“长姐说,是关心老四才来的,妹妹瞧着,怎么不像呢?”
临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讪讪一笑,道,“哪里不像了?二妹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怎么还怀疑起我来了?一家子骨肉,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为什么怀疑,皇长姐自己想去!”宁国扭身离开,扯着安庆道,“走吧,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安庆长公主的驸马欧阳伦因为走私茶马案,而被她爹赐死,十六年的婚姻生活,安庆为欧阳伦生了一子一女,自欧阳伦死后,安庆便住在长公主府里,与欧阳家没有了多少往来。
建文朝时,安庆与当侄儿的朱允炆也没有来往,直到她嫡亲的哥哥当上了皇帝,皇嫂体恤她,三番五次传她进宫,她这才重新走出了长公主府。
安庆上了车,宁国兀自在生气,安庆看了姐姐一眼,道,“姐姐,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生气了,生气伤肝。”
宁国叹了口气,她握了握妹妹的手,“果然人心隔肚皮,她到底与我们不一样,不是母后肚子里爬出来的。满腹的心思,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也不该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
“她想必也有自己的难处吧!”安庆道。
宁国想到妹妹的遭遇,心里很是难过,“这些年,你就没有遇到过自己中意的人?皇嫂很是心疼你,几次都问我,让我帮你物色人选。只是,我也并没有遇到过合适的人。”
安庆极为感动,她抿了抿唇,最终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想法了,孩子们都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事,我想将来,能够到处看看。如今出门很容易,去哪里都不需要很长时间,我就只有这个心愿了。”
宁国熬过了梅殷的冷冻期,她又是朱棣嫡亲的妹妹,梅殷能够在新朝得到重用,她如今也跟着扬眉吐气了。
临安与宁国等人分手后,便回到了长公主府,不多时,便听说康郡王妃前来拜访。
都是亲戚,见一面,无伤大雅。
韦氏乃是侧室扶正,临安素来瞧不起韦氏的出身,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虽然贵为长公主,腿上的泥巴也不曾洗干净。
韦氏进来后,先与临安见过礼,不等喝上一口茶,韦氏便问道,“姑姑进宫,母后怎么说?”
临安将茶盏放下,道,“大殿下怎么说?他怎么不来,让你来?”
“姑姑,眼下是什么情况,朝堂上风声鹤唳,但凡有点动静,就要被人猜东猜西。殿下倒是想来给姑姑请安,可也要他能来才行啊!”
临安问道,“朱高炽也让你带了话来,将来他若果真有那一天,会赦免了我李家的罪,还能为我李家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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