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繁子笑道:“你要是想去,也可以去。”
王廷均说:“在下公事缠身,哪里脱得开身。”
服部繁子说:“那么你给够盘缠,然后就放一百个心吧。”
服部繁子和秋瑾上了车,王廷均看汽车消失在路口,才叹着气回屋。
到达天津后,直隶总督袁世凯专门过来送行,一番寒暄后,袁世凯单独叫走了李谕。
他拿出一本密码本说:“今后有事恐怕还会联络帝师,您给我们发密电,可以用这套密码。”
李谕没法拒绝,只能接过来道:“我尽力而为。”
实际上最关键的东西,李谕已经做了,其他的有他没他无所谓,最多指导一些无线电的操作罢了。
李谕翻了翻密码本,又问道:“吴佩孚学员是不是已经去了辽东?”
袁世凯说:“是的,多亏了无线电的帮助,信息传递顺畅了很多。”
李谕担心道:“如果他被俄国人抓住,就不好说了,你看这本密码本,都是中文,明显是北洋的军人。现在朝廷宣布中立,让俄国佬发现咱们暗中帮助日本人,后面会很麻烦。”
袁世凯说:“帝师竟然分析得如此敏锐,平时有关注?”
李谕说:“看看新闻吗,现在所有的报纸都在说这事儿。”
袁世凯问道:“看来瞒不住帝师,实际上,我们的确希望日本人会获胜。”
李谕说:“简直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显而易见。我在制台大人的府上,无意间还看见过好几名日本人。”
其实早在日俄战争开始的几个月前,袁世凯就猜到了日俄会开战,在1903年底两次给外务部致电,敦促一定要保持局外中立。
然后他还援引了一些国际公法中有关战争“中立”的内容。
袁世凯是清廷里少有的明白人,这种明白体现在其他朝廷大员只是出于害怕要中立,而袁世凯是看出了日俄以及各国都想要中立,然后可以暗中操作。
袁世凯摘译的国际公法有关“中立”的内容,比如“中立国的领土不得侵犯”“中立国的主权应予保证”等,显然也是满清统治者最迫切的希望。
其实,真正具有国际法意义的中立公约,直到1907年才被世界承认。此前的国际公法只是一些通行的原则。
所以清政府的“中立”才显得荒唐。
因为一旦战争在中立国领土上打起来,哪还有中立一说?
即便二战中的瑞士,战争时期军机也都是一直在边境线巡逻,不可能让参战国的军队真的到自己领土上,不然哪说得清。
袁世凯很清楚,中立的确不仅是清廷想看到的局面,更是列强都想要的局面。
果然,日俄宣战的当天,美国公使就首先表态,尊重清政府的“中立”,紧接着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大使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愿。原因嘛,当然是不希望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因为一个稳定的清政府,更有利于他们在中国的殖民统治。
至于交战国双方,俄国由于《中俄密约》的问题,显然处于劣势地位,心知肚明清政府不可能帮他们,清廷中立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
比如俄国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最担心的就是中国的立场,他曾经说过:“被逐块瓜分的四亿中国人显然是要咬人的,而我们将首先被狠狠咬住”,“一旦开战,我们就不得不进入一个完全不适于作为战场的国家,中国人会帮助日本人。”
日本同样害怕清政府不中立,哪怕是清廷真的站在自己一边,日本也害怕。
因为日本知道,清廷拿不出军队抵抗俄军,只会拖累自己。而且一旦清政府对俄宣战,俄国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从其他地方出兵。
而日本已经倾全国之力,根本没有余力在其他方向抵抗俄军。
从战后的情况看的确如此,日俄战争结束时,俄国在远东还有数十万大军,但日本已经筋疲力尽,全国所有的陆军13个师团都豁出去了,无力再战。
李谕还是有点担心袁世凯派出去的这些谍报人员,因为吴佩孚根本不是专门谍报出身,很容易暴露。
于是李谕叮嘱道:“制台大人,如果吴学员被俄军劫难,他可以设法联系东北地区的马匪。”
袁世凯讶道:“马匪?”
李谕点点头:“他们在东北地区的活动范围要大得多,也更加熟悉地形。”
“这我知道,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投靠了日方,是俄军的敌人。以他们的实力,恐怕不是俄军对手。”袁世凯说。
李谕说:“还有一个特殊的匪首。”
袁世凯问道:“谁?”
李谕说:“此人叫做张作霖。”
张作霖的人马目前已经接受了“招安”,不过显然他并不是那么听话。
袁世凯对东北的情况大体了解,说道:“张作霖?我知道他,他是个狡猾的、首鼠两端的人。”
李谕说:“狡猾是因为他眼里只有利益,没有立场。”
袁世凯皱了皱眉:“马匪一向不好控制,没有立场的马匪,更没法控制。”
李谕说:“的确不好控制,但利益到位,一切就好说。”
袁世凯说:“想不到帝师对当下局势如此清晰,仿佛隆中的诸葛。”
李谕笑道:“一点猜测,仅供制台大人参考。”
袁世凯说:“我记下了。”
李谕走后,目前在袁世凯府上当高级军事顾问、未来日本第二代特务头子坂西利八郎走出来说:“帝师的建议,可以采纳。”
袁世凯问道:“他提到的张作霖,你也清楚?”
坂西利八郎说:“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东北的情报人员黑泽兼次郎给我写信详细介绍过东北的一众马匪。他特别提到,几名匪首中,张作霖与众不同,此人胆大妄为,但有时候又颇富谋略,令人捉摸不透。”
袁世凯道:“一群马匪,想不到贵方也专门做了调查。”
“战争一旦打起来,所有的情报都必须掌握在手中,任何一个小差池,都可能影响战争的成败!”坂西利八郎顿了顿,又说,“贵国这位帝师真的好生厉害,不知道有什么手段,仅仅凭借报纸上的只言片语,就能够抵得上我们数年的情报侦测。”
袁世凯心中明白日本人的小算盘,笑道:“说不定不仅是帝师,还是国师。”
坂西利八郎微微笑了笑,眼光凛凛说:“是个人物。”
李谕和坂西利八郎都这么说了,倒是让袁世凯对这个竟然懂得“斡旋之道”的小小马匪生出来一点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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