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梁鼎芬突然跳出来,指着孙宝琦的鼻子骂道:“你是谁?你是哪国人?”
<div class="contentadv"> 孙宝琦一愣,没有接上话。
梁鼎芬接着说:“你忘了你是孙诒经的儿子!你做过大清的官,你今天穿着这身衣服,行这样的礼来见皇上,你有廉耻吗?你是一个什么东西!”
“问得好!你是个什么东西!”另一位遗老劳乃宣也来劲了。
孙宝琦张张嘴,淡淡说:“不错,不错,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真是无语,在外头受日本人的气,在紫禁城内廷还要受遗老的气。
果然民国时期最不好当的政客类型就是外交家。
李谕和梁鼎芬有过好几次见面,梁鼎芬此前是张之洞的重要幕僚,但大清灭亡后,却坚定地要做“孤臣”。
几年后,梁鼎芬做了溥仪的老师。
他现在是小朝廷的“崇陵种树大臣”,专门负责给光绪的崇陵种树。这个官听着有点意思,而梁鼎芬一干就是三年,竟然种了数万棵树。
劳乃宣更是遗老典范,发誓不做民国的官,张勋复辟时跳得异常欢。
李谕进来时,连忙对他们两个笑道:“不用问了,在下是中国人。”
李谕好歹当过帝师,两人对他还算客气。
梁鼎芬说:“你也来看看皇上的功课。”
李谕看到屋中的案几上放着一个景泰蓝的小罐,盛着三十六根一寸长的干草棍,与贵重的瓶体非常不相称。
梁鼎芬对李谕说:“这个叫做寸草为标,康熙爷留下的规矩。”
李谕问道:“什么意思?”
梁鼎芬说:“康熙爷说过,宫中的一切物件,哪怕是一寸草都不准丢失。为此他专门放了几根草在宫中的案几上,叫人每天检查一次,少了一根也不行,是为寸草为标。”
“原来为了几根草可以这样大费周章,不想让它丢很容易,”李谕端详了一下,接着戏谑道,“但康熙帝的干草棍一根都没有丢失,长满青草的土地却不知道少了多少。”
梁鼎芬和劳乃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孙宝琦则暗暗称喜,感谢他给自己出了口气。
一众民国官员其实都没给溥仪磕头,也没有必要磕头,梁鼎芬和劳乃宣只能对领头的孙宝琦发发火,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溥仪的书桌上摆着的全是传统儒家经典,从《孝经》到《朱子家训》之类,另外还有《全唐诗》和《乾隆御制诗》,——咱就说这两本诗集放在一起,真是太有反差感了。
李谕问道:“按说该认数字,还有加减乘除了吧?”
劳乃宣说:“不学不学!学那些做什么?”
“光绪帝在位时就学科学。”李谕说。
“那又怎样?学到了什么,对治国有什么帮助?不还是这个样子?”劳乃宣说。
这种狡辩李谕竟不知道怎么回辩,主要他不懂科学,说了也白说。
一直到1922年,溥仪仍然没有学过加减乘除,更不可能知道物理化学。
14岁才多了个英文课,但只念了两本英文书,一本是《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一本竟然是翻译成英文的《论语》……
——他的英文是出了宫又好好学的。
反正这时候的宫廷教育出了很大问题,远远落后于宫外的一众新式学堂。溥仪十六七岁时仍认为国内是“同治中兴”,每个老百姓都有一桌子菜吃,算数水平超不过100。
后来进宫的英文老师庄士敦感叹中国的皇室贵族用不着算术,因为一切都有人替他办了。
他同时又非常惊叹于中国人的珠算,在没有计算器的时代,简直牛炸了。
——不过他发现貌似擅长这些技术的又都是伺候人的。
过了一会儿,醇王载沣到了,此时的他显得一身轻松,精气神比当摄政王时候都好。
载沣是来看溥仪功课的,一年只有少数那么几次。
行过家礼后,溥仪拿着书开始念,但念了几句就念不下去。
载沣也有些紧张,打断说:“好,好,皇上好、好好地念,念书吧!”
说完他就走出了毓庆宫。
全程连两分钟都不到,比李谕和孙宝琦都短。
出了毓庆宫,他的神色又轻松下来。
载沣终究是选择放下了。
李谕连忙走上前:“醇王。”
“李谕先生。”载沣说。
李谕直截了当道:“醇王,您的大管家要把画卖给日本人山中定次郎,不知道我能不能截个胡,价格提高最少两成。”
载沣问:“你为什么要买?”
李谕说:“我就是不想让日本人得到罢了。”
现在日本人难为民国政府和袁世凯,小朝廷其实看着还挺爽的。
载沣想了想说:“如果你是以美国基金会的名义购买,我就赞成。”
李谕听出来了,他还是没完全放得下面子,作为皇室成员把画卖给平民不太情愿;好在他主动给了李谕一个台阶。
李谕说:“好吧,反正都一样。”
载沣又说:“另外,我想请教你几个关于天文学的问题。”
“天,天文学?”李谕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数学,我现在最爱看的书就是天文书以及数学书,”载沣一板一眼道,“没想到天文学与数学有如此多关联,我正在研究牛顿的天体力学定律,但我看不懂他是怎么推导的,如果你教会我,我就让管家把画卖给你。”
这种问题对李谕来说简直是小儿科:“轻轻松松!”
反观内廷里的种种,李谕摇摇头,有的人就是不能早点看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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