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领的是监军之职,理应在中军行走。可这家伙却不走寻常路,带着柴哲威及卫队,就待在负责游戈的玄甲军不走了!
侯君集呢,也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有楚王照看这尊泥菩萨,总比自己捧不住摔了要好。
若是老实当监军,一个饱三个倒也就算了,李宽就当军中多几张嘴。可这小子却成了跟屁虫,李宽走一步,他在后面跟一步。
“老三,虽说这学艺不如偷艺,可出恭你也跟着,过了吧!”
幸亏知道李恪是直男,否则李宽早就拿拳头揍他了。还当这是小时候,一起在太极宫玩闹的时候呢!
可李恪却不以为然:“二哥,这不显得咱们兄弟亲密嘛!咱俩的关系,可比你跟太子近多了。”
听了这话,李宽反应过味来了,感情他老三不是与侯君集不睦才来他军中的,是想接着这个机会,拉他下水啊!
李恪嘴里的近,不是别的,就因为二人都是庶子,在这个注重嫡庶的时代,嫡子与庶子之间,待遇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不过,李宽没老三那么大的执念,对他来说,现在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再说,别人给的,哪有自己挣的踏实。
在河边洗了洗手,李宽念道:“老三,有些时候,我们得知进退。嫡庶只是一方面,各种诱因加在一起,那把椅子都不会属于你我。”
生在天家,凡有血性,必起争心。可李宽清楚的紧,圣人与文德皇后的感情非比寻常,又有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支持,皇位只会落在嫡子的身上。
“这河边就咱们两兄弟,愚兄跟你把话挑明,不要抱着那个想法,没好处!”
“长孙无忌跟高士廉,就差搬胡凳坐在东宫门外当门神了,咱们兄弟还不显眼吗?”
李恪是在长安长大的,关陇集团的力量有多强,不用他说。老三身上有一半炀帝的血,不管他怎么做,反杨的关陇世族,开国功臣们都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再说说自己,是,李宽在军中是有些人脉,与几位大将军是刎颈之交。可这交情是有前提的,李宽安心做個亲王,一切如久,若起争心,手里的这点兵权能不能保得住都未必。
但李恪却不以为然,反而叹起来:“二哥啊二哥,你就是太厚道了,光记得文德皇后的好,少了一层防范之心。”
李宽复爵以来,皇帝仅授了军职,原本属于楚王府的封地,依旧由济南郡王享有。但亲王不可无封地,虽然圣人没说,这事不代表没有臣工进言。
开拔的前一天,右仆射高士廉向圣人进言:楚王骁勇绝伦,堪称宗室子弟之表率。但楚王年长,未有封邑,不符朝制家法。
凉州地处河西咽喉,丝绸之路之要害,又与西突厥接壤,乃真正的四战之地,历代皆为军事重镇。
楚王久在凉州军服役,熟悉地理民情,若在凉州就藩,以为屏障,定然能为朝廷守稳西北形势,得望西域。
“二哥啊二哥,你为文德皇后不惜得罪许敬宗和山东世族。可人家呢,却惦记着将你赶出长安呐!”
“高士廉所为,能不与长孙无忌商量么?换句话说,太子不知道吗?”
有一句话,李恪赞同兄长之言,那就是凡事靠自己,自己争来的,才是最把靠的。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父皇总有万岁之后的一天,若是让老大、老四任何一个人继位,都不会有他们哥俩的好日子过。
现在,趁着父皇年富力强,日子还长远,不多争取一些实力,将来用什么自保。岂不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故事。
呵呵,甩了甩手上的水,李宽微微一笑,随即满是回忆之色的看向远方:“很多年前,魏征偏袒李承道,打压我和太子。”
“事,是办的有些不厚道!可魏征说的对,时也势也,木已成舟,我们改变不了。”
李宽劝他还是看开一点,立一些军功,到大州去当个大都督,或者干脆就在封地好生过日子。
至于岑文本给他出的什么卧薪尝胆,以待将来的大计,还是当酒话听算了,长孙无忌从来就没对他放心过。
被点破秘事的李恪,先是一惊,随后又释然了,李宽是百骑卫大将军,耳目遍及长安各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与岑文本唱的双簧,能瞒得过李泰,在二哥面前,的确不够看的。
抱起水囊喝了一口水,李宽微笑道:“你放心,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父皇。”
但李宽认为,他不说,不代表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他掌管百骑卫不假,可军中任有一部分军校,是由翟长孙直接掌控的,具体的编制、任务都是未知。
可圣人为什么无动于衷,迟迟没有动作?是圣人在顾念父子之情,也是他有意让李恪成为太子的磨刀石。
“老三,你也别怪父皇心狠,给了你不切实际的念想。”
“天家无情,父子之间也并不能像寻常人家一般。”
听了兄长这般言语,李恪也是蹲了下来,抓起一把草,不甘心的甩在地上,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恪不是没能拉动李宽而气馁,而是因为兄长的话,就像把小刀子,直刺事务的本质,正中李恪心中的执念。
除了李宽说的那些客观原因,父皇才是最根本的。他的眼睛从没离开过文德皇后诸子过。李恪的卧薪尝胆,任劳任怨,李宽的百战余生,从来都算不得什么。
李承乾,那个比傻子还傻的家伙,就因为出生早一点,母亲是正室,就要压他们一辈子吗?
努力学习文武艺这么多年,最后的结果还是如此,李恪的心里能是滋味吗?
掏出在路上摘的枣,递给李恪一把,李宽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人活七十古来稀,去老去小,又剩多少?”
“你以为坐上那个位置就真的好了?父皇的日子就真的过得舒心?”
圣人为何如此的居安思危,时时自省,就是因为他得位不正。即便他做了皇帝,能做出超越秦皇汉武的伟业,史官也不会记录他是顺位继承的。
在这个名声能杀死人的时代,有太多的有志难伸,壮志难酬了!当浑浊成为一种常态,那清白就是罪过,哪怕李恪说的是对的,人们也会选择性的装聋,这就是人。
李宽少时在外流浪,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对这世间的人和事,早就看透了。
当然,李恪还年轻人,等他经历了生死够多了,见过的人、事多了,自然也能悟到这。
指着李恪拔掉的那把草,李宽淡淡道:“你我虽贵为皇子,爵封亲王,但于皇权面前,与荒草、蝼蚁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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