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天爷有点邪性,早上像是红烧,中午像是生煎,晚上跟水煮差不多。
反正怎么让人不舒服,怎么来。
山上明明绿树成荫,但走了一阵之后,也是一身臭汗。
叶琛往人少的僻静地方走去,大米商城自动扫描,不少算不上珍贵,但是也能卖些钱的草药出现提示,有一种错亿的感觉。
此行的目的是去山上的那座旧石灰作坊遗址寻一些石灰来,顺道寻一些可否有用的草药。
“这是艾草。”温华忽然停下脚步,“这种草药似乎可以驱虫,鸡鸭窝棚蚊虫多,姑父,要不要采一些回去?”
叶琛有些惊讶,“你还懂医学?”
温华苦笑着摇头道:“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平时解闷我也看一些《千金方》《新修本草》,平时给痛疼闹热的同窗开个方子,拿点草药,一来应急,二来也能赚点铜钱,补贴私用。”
叶琛第一反应,孩子你这是无证行医啊。
旋即叶琛摇了摇头,想到这孩子出身这般贫寒,竟然能这般上进,顿感这孩子有些可惜了。
科举并不考这些东西,可是他还是去学了。
这个大侄儿在温家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被温家上下溺爱,被整个温家村捧很高,难得没有长歪。
从高处摔下来,也没有自怨自艾。
老天爷怎么能让这么优秀的孩子遭受这种不公正的待遇呢?
叶琛一边儿走,一边儿开口问道:“你学习也算刻苦,怎么好端端的被书院开除了,可有情弊?”
温华的眉眼垂下来,这件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曾经教过他的老秀才也不知道。
他不希望任何人为他操心,他想自己走出这个困境。
但现在姑父一问,他心里的委屈莫名其妙就涌上来了。
他的嗓音略微沙哑地说道:“孩儿素来骄傲,又怎会作弊?但先生手中有证据,还有人证物证,孩儿无法自保,山长也无力保我……”
叶琛追问:“你知道是谁诬陷你吗?”
“一个是县丞之子,另外一个是安丘县富豪的妻弟,两人在书院为非作歹,数次拉拢我,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栽赃陷害……”温华捏紧了拳头,“一人有权,一人有财,我无权无势,如何对抗……或许,我温华虽心有大鹏之志,这辈子怕却要止于此了。”
说到此处,竟然情不自禁,呜咽起来。
终究是风华少年郎,遇到这般挫折,他能忍到今日,却是不错了。
叶琛知道这小家伙心里到底有多委屈,又有多坚强。
这几个夜里,他睡在里屋时,能听到堂屋温华碎碎念的声音,不是在说梦话,而是在读书。
没有光的黑夜里,温华不可能拿出书本来读,他应该是凭记忆在读脑海里的书,他看起来像是认命了,实则,还是希望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吧。
当下叶琛正身,一脸肃然,指着不远处的石灰作坊说道:“华儿,你且看。”
温华见姑父一脸严肃,当即顺着姑父的手指看向不远处的石灰作坊。
“这小小的石灰啊,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变成了今日的模样呢?”叶琛忍不住吟诵道前世他敬佩的一代文臣于谦的诗句,“千凿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温华听闻叶琛所吟诗句,顿时震撼得瞪大了双目,“姑父,这是您所做的诗吗?”
温华也算是当地的才子了,但适才叔父所吟之诗,笔法凝练,一气呵成,语言质朴自然,不事雕琢,感染力很强。
尤其是那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和大无畏的凛然正气更是让人心神激荡。
叶琛道:“你莫要管此诗为谁人所做,姑父只是想告诉你,一切苦难都是暂时的,你小小年纪,稍有挫折,怎能做这般小儿女姿态,如何对得起你十几年如一日的付出?如何对得起家人的付出?”
“你姑父也一把年纪了,虽然不事学业,却也以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将小家庭经营得有声有色,你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温华闻言,颤抖着身子,躬身一拜,“姑父,温华受教。”
叶琛点点头道:“起来吧,姑父问过了,清风书院开除你,并不代表你就失去了继续科举的资格,只要有人为你担保,你照样可以参加科考。”
温华心里苦笑。
参加科举,有两种担保方式,第一种就是最常见的一种,也是他最先打算用的方式,五个童生相互之间结保,若是一人出现舞弊行为,另外四人也会受到牵连。
他有“作弊”的前科在,整个书院谁还会愿意为他担保?
至于第二种方式,是由官学的廪膳生来充当证明人,他一个村里出来的学生,哪认识什么官学的人。
他面前的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距离院试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不着急。”叶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熟读草药医理,那一会儿采完石灰粉,帮忙多找点驱虫的草药,各类都要。”
温华点头,跟着一起仔细地寻找起来。
他们在大山之中,越走越深。
只是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走过的地方,却悄无声息出现了一条小狼,狼嗅着草丛里的气味,盯着叶琛的背影,然后猛地回头,朝山林更深处狂奔。
一个多时辰后,叶琛和温华满载而归。
两个背篓里全是各种各样的草药和石灰粉,他开口道:“你用纸笔把这些材料的效果都记录下来,还有我的操作过程,你也都记下来。”
温华点头,立即去办。
叶琛把赵菁菁喊来,先将草药分类,然后分开煮,熬成水。又取来灶膛土木灰备用。
“大壮,你去田里割一点稻穗来。”
大壮愣了一下:“爹,稻子还没熟,割回来干啥子?”
叶琛倒腾着手里的活计,头也不抬就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大壮拿起镰刀往稻田里走去,不一会儿就割了一小把稻子回来。
他将稻子分成几份,用不同的草药水浸泡,并让温华随时记录。
叶小壮赶鸭子回来,好奇地问道:“爹,你在做啥子?”
叶琛捏了捏他渐渐有肉的脸蛋,笑眯眯的道:“等会,你就把这些稻子扔到背篓里去。”
叶小壮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爹,背篓里全是蝗虫,为啥要用稻子喂蝗虫?祖父说过,这么做有罪。”
而温华,他已经看明白了,他开口道:“姑父是想试试这些草药会对蝗虫产生什么效果,若是能找到一种克制蝗虫的草药,就不用再担心庄稼被残害了。”
叶琛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徐光启在农政全书和治蝗疏中提到了一些治理蝗虫的药材,但是山里能找到的只有零星三四样,具体是不是和书上说的一样,他得做完了实验才知道。
他选了材料,分别对应四个背篓,稻子浸泡药水后或者撒了草木灰、石灰粉之后,扔进背篓之中,静候一刻钟。
第一个背篓,是浸泡了艾草的稻子。
蝗虫还在嗡嗡飞,但却不敢靠近稻子。
叶琛开口道:“艾草能驱赶蝗虫,仅能驱赶。”
第二个背篓,是撒了石灰的稻子。
里面的稻子同样没有蝗虫靠近,都靠得远远的。
温华在纸上写道,稻草撒上石灰粉,蝗虫不靠近。
接着是土木灰,蝗虫还是不会吃稻子。
温华都一一记录下来。
在里屋忙活的叶老太太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叶琛竟然在用稻子喂蝗虫,一张老脸顿时拉下来:“老蔫,你是失心疯了吧,稻子是人都舍不得吃的精贵东西,你咋能这么糟蹋……”
叶琛打断她老人家的话:“娘,您的活儿忙完了吗,要是忙完了,能不能去帮忙把村长叔请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村长叔商量。”
叶老太太立马顺着他的话道:“行,我这就去把村长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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