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如刀,吹在朱高燧眯起来的狭长眼眸中,他的目光闪了闪,在夜色中遥遥望去,却好似一匹饿绿了眼的孤狼一般。
朱高燧的手,按在了腰刀上,他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扎甲重步兵,他们的眼神,如同狼群看待猎物一般冷漠而缺乏生气,只有嗜血的神色闪过时,才有了那么一丝让人觉得这不是一支幽冥军团的感觉。
百战成钢,这些在枪林箭雨里打滚了四年的靖难老兵,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向屠鸡宰狗一般,将转角那边声势浩大的监生们屠戮殆尽。
而枪头的流苏,似乎成了这冰冷的灰黑色中唯一的鲜艳。
更后面的弓箭手们,正在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弓弦和箭囊,它们则随时都会变成收割人命、吐着信子的毒蛇。
朱高燧从街角露出头来,看着远处正在紧张对峙的双方,轻轻地扬起了手。
姜星火单独前去劝阻,而人潮似乎又有了暴起的迹象。
甲叶如树梢卷动般的沙哑摩擦声顿时大范围响起,士卒们开始进入了临战状态。
只需朱高燧的手落下。
下一瞬,便是大军压上,箭如雨至!
“咦?”
隔得太远,委实听不清楚,但朱高燧却发现,随着远处姜星火的几句话说出口,刚才就要暴起的人潮,却平静了下来。
“再等等!”
甲士们收起了已经出鞘一半的兵刃,一场流血冲突被暂时避免了。
时间暂时往前拨一点。
黑压压的人潮前,姜星火孤零零地站着,双方相对而立。
嘈杂窃窃的声音再起响起,这无疑是变乱的前奏。
站在宦官们和粪车后面刚把心跳平复几许的宋礼,看着旁边皇宫的护城河,已经在思虑若待会儿力有不逮,便跳河保命了。
事实上,宋大人是真的不看好今晚的行动。
虽然国师很出乎意料地用烟花打断注意力,又用金汁阻拦了人潮,让人潮暂时平静下来,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可这种对峙终究是暂时的、失衡的。
人潮就像浇满了火油的柴禾,只需要一丝火苗,都能燃爆。
而眼下不是一丝,而是处处都冒着热气了!
而姜星火要做的事情,却是一根根地洗干净柴禾上的火油,同时避免任意一处火苗坠落到里面。
刀尖上跳舞,不过如此。
毕竟谁都清楚,阻止人群固然很难,可总有办法做到。
问题是阻止后的双方对峙和谈判,才是稍有不慎就要满盘皆崩!
便是姜星火真的滴水不漏地回答,也有极大概率发生意外事件,继而被汹涌的人潮所刹那间吞噬,只是一个呼吸的事情。
可宋礼转念一想,姜星火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真的动了刀兵,那就是千万夫所指了,变法必然夭折于襁褓中。
所以,这对于变法主导者来说,其实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渺茫所在。
“真是一腔孤勇,敢为天下先啊......”
宋礼看着仿佛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一般的国师,低声喃喃道。
但同时,一个念头却不自觉地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国师,不会真的能处理好如此棘手、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吧?
“为什么要侮辱天理?”前排的一个监生大着胆子道。
“姜某何时侮辱了天理?”
姜星火的话语,顿时激起了监生们的愤怒。
有一人虚虚挥舞着拳头嚷道:“万事万物皆有天理,雨岂能没有?若非你这奸臣畏惧景大夫的血誓,如何会让《邸报》刊登‘雨岂有天理,存何哉?’”
“对!你定是惧怕了!”
那名叫楚大恒的监生,又给左右同伴示意了眼神,一名叫付兆滨的监生顿时高声道:“不能让圣人被此贼侮辱!”
姜星火微微一怔,但还是迅速地大声说道。
“有個主题确实是姜某要《邸报》刊登的。”
“内阁定稿后,也与姜某知会了一声。”
刚刚躁动起来的人们为这位国师的坦率感到有些惊讶,本来,他们都觉得姜星火会为自己辩解一番的。
“但内阁告诉姜某的,是这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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