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威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抛出了脑后,却不自觉地放缓了步伐。
姜星火身边,一个穿着锦衣卫飞鱼服,半边脸被烫伤到近乎毁容的男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念着。
而这个男人念出的内容,就是让士绅们变成木头人效果的来源。
“松江府徐氏,家中有田五千三百亩,于洪武三十五年、永乐元年,分别收容、资助疑似白莲教门客九人。”
“松江府白氏,家中有田六千三百二十七亩,于永乐元年二月初八,跟白莲教堂主王一涵在同一寺庙上香,并且密谈两个时辰。”
“松江府......”
曹松这边按照松江府本地锦衣卫的情报,做了一回不要命的恶人,念得是口干舌燥。
趁着曹松喘口气的间隙,姜星火指着眼前的粥,笑着说道。“诸位,喝粥啊。”
看着在他们眼里堪比猪食的糠粥,士绅们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怎么?”
姜星火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问道。
“诸位不喝粥,是不给本国师面子喽。”“国师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只是.....”“只是什么?”
姜星火把手中的海碗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叹道:“本国师只是怕,雨中被白莲教裹挟的灾民,这时候,还喝不上这么一碗粥呢。”
敲了敲桌子,姜星火若有所思地问道:“诸位在私通白莲教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多送点粮食呢?”
闻言,士绅们面色愈发僵硬。
有人哭丧着脸,说道:“国师,我们没有私通白莲教。”“喔,证据不足是吧?看来本国师冤枉你们了。”
姜星火想了想说道。
“那这样吧,本国师打算亲自登门,去各位家里找找证据,要不你们先留在这里听了这话,士绅们骇的心魂不守......谁家里没点见不得光的东西啊?
若是真让国师上门去查,怕是比当下的后果,还要严重。
毕竟私通白莲教这种事,江南士绅们谁没干过啊?如果没有地方势力的支持,白莲教怎么可能这般做大,怎么可能永远都无法剿灭?
本质上来说,白莲教跟东汉末年的太平道,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传播方式更加隐秘,组织结构,也更能经得起打击。
而很多士绅家里干的勾当,可比勾结白莲教要脏的多了。表面上诗书传家,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
“可是。”
领头的一位老者无奈地说道:“国师要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
这便是讨价还价的意思了,白莲教这盆脏水,只要国师不泼到他们身上,一切好说。
或者说,士绅们愿意交点粮食,算是破财免灾了。
虽然极为不情愿,但是在屠刀面前,只要不是接触到底线的问题,还是可以商量的。
“多?”
姜星火平静地看着他:“每家五千石,还多,是吗?”
身后藏在屏风里的甲士,齐齐传来了拔刀声和甲叶震颤声。
回想起这位国师大人,在常州府大开杀戒的传闻,松江府的士绅们,此时纵使头再铁,也不怀疑这位国师是真的敢杀人的。
而有人在判断,五千石,自家是否能够不伤筋动骨地交得起。看着士绅们吃瘪的样子,黄子威几乎偷笑了起来。
然而,姜星火下一瞬就注意到了他。
姜星火对他招了招手,忽然话锋一转:“这样吧,五千石确实有点多了。”闻言,士绅们心中稍微一松。
然而下一瞬,姜星火就给他们来了个过山车:“现在本国师改主意了,每家一万石,松江府一年秋粮八十七万石,想来诸位就当提前交秋粮了,是一定交的起的。”
国师,已经把他们逼到了绝路。
士绅们对视一眼,这时候已经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五千石,他们或许还能忍痛交得起,可一万石,就是真的要人命了。
士绅们从来都不缺乏跟触犯他们利益的高官对抗的勇气,此前的岁月里,无论是多么强硬的封疆大吏里,在时间这个武器的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
一切的改变,似乎都是暂时的。
而永恒不变的,就是士绅们对人口、土地、文教的绝对控制。这些,是别人根本夺不走的。
他们不相信姜星火,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就在黄子威慢慢走到国师面前,都觉得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点的时候,姜星火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
“当然了,本国师不白拿你们的,若是有不愿意交一万石的,也有办法抵扣。”“黄知府,把这份以工代赈的契书念一念吧。
黄子威有些茫然地接过了国师手里的纸。
姜星火看着神色各异的士绅们,轻笑了一声,他们还不知道,这张轻飘飘的纸,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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