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主动请缨,正式敲定了褒侯提出的分兵计划。
周天子无奈,只能够同意了褒侯的计策,然而就在诸侯各自散去准备之时,他却是突然间开口唤住了秦寿。
“秦侯,且留步。”
众诸侯只以为天子要与秦侯商议围城之事,便也没有继续驻足。
楚人的主力被困在城中,南下伐楚就是领着军队到楚地去捡东西。
无论是楚国的兵器还是工匠,亦或者是楚国的美人与奴隶,这些都是诸国所需要的东西。
这是一场以强击弱的战争,战利品十分丰厚,所有诸侯都不甘居于人后。
他们都急着回营准备,自然不会去纠结天子单独召见秦侯的事情。
最终整个大营中便只剩下了秦侯与天子二人。
天子脸上的笑容隐去,面色阴沉的开口问道:“秦侯应该知道寡人的心意。”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已经点头说道:“寿为天子之臣,自然知晓天子的打算。
但是,诸侯虽然也为天子之臣,却各自有各自的算计。
历代先王登基之后,往往都会东征西讨,在这个过程中,先王一眼便能够看出,那些诸侯为先王尽心竭力,那些诸侯虚与委蛇,那些诸侯心怀鬼胎。
此为明辨忠奸,也能够为天子树立威信。
只要天子的威信尚在,天下诸侯不论土地有多么辽阔,国中是否群贤毕至,都始终无法威胁到天子。
然而天子若是执迷于眼前一时的得失,罔顾天下诸侯的利益,那么迟早会为天下诸侯所恶。这才是大王真正的危机啊!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秦寿话音落下之后,他恭恭敬敬的向着周天子拱手一拜。
“大王,楚国可降亦可亡。但是,天下诸侯之心,不可亡,请大王,慎之慎之。”
随即他直接转身离去,没有再给天子继续发作的机会。
天子愣愣的盯着秦侯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非。
等到秦寿彻底离开之后,他突然间就有些想念在镐京的李耳了。
方才秦寿的那一句话,他似乎也在李耳所著的经书之中见过,只是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而今经过秦寿的提点,他细细的思量其中道理,心里却是莫名的有些自惭形秽。
他抿了抿唇,随即让人找来了随军同行的叔宥问道:“先生,秦侯…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他将秦侯所说的话尽数转告给了天子,随即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
叔宥的表面维持的平静,但是他的内心却已经波诡云谲。
周天子的内心实际上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不然他也不会开口询问自己的看法。
略做思索之后,他并没有向着秦寿说话,反倒是开口斥责道:“秦侯此言,有失人臣之道,理当申饬。”
周天子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秦侯乃是父王留给寡人的托孤之臣,他又怎么可能会害寡人。
想来是他一心为寡人考虑,这才没有把握住分寸而已。
叔宥啊,不必如此小题大做。这样的话,今后也莫要再提。”
叔宥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反倒是一脸沉重的说道:“大王所言甚是,臣谨记。”
周天子闻言之后心情舒畅了许多,同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继续开口问道:“李先生言:上善若水。但若是真的不争,大周又何来的这三百年帝业,周围又哪里来的这般多的诸侯。
就算是秦侯,若是不争,此时恐怕也不过是一个秦邑的牧马奴仆吧?”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叔宥却是笑着解释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然而利万物之水虽然不争,却始终在流动。
若是不动死水,久必生瘴气,反倒是有害无益。
而活水不争,却在源源不断的流淌。
滋润万物之时,也得万物所滋养,故而源远流长。
顺势而为,则若善水。不思变通,则为恶水。
故秦侯无错,大王也没有错。”
周天子闻言顿有所悟,当即拉着叔宥说道:“先生当真是孤王的伊尹啊!”
叔宥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口中说着惭愧的话。
在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周天子再次开口问道:“那么,接下来寡人又该如何?”
叔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而后缓缓开口说道:“顺势而为,应诸侯之命,也应楚君之请。
若是楚国投降,则准其称臣复国。若是楚国不降,便分封其地。”
周天子眉头微皱,沉声开口问道:“如何分封?”
“各国宗室尚存者,准其复国。
若是宗室不存者,则册封大王与诸侯之子嗣。
令其据城开国,如此一来,褒国与庸国自然没有吞并土地的机会。”
楚国就像是一块蛋糕,周天子自己吃不下,又担心别人吃了会发胖,最后长得比自己强壮。
那么,要么把这块蛋糕还给他曾经的主人,要么就把这块蛋糕分开,分成一块又一块的小蛋糕。
如此一来,诸侯为了自己的子嗣考虑,也不会愿意褒国与庸国瓜分楚国。
甚至,褒庸两国自己国内的公子,也会为了分封之事打一个头破血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如果想要独自把这块蛋糕端走,那就是在触碰所有人的利益。
其结果,无非是桌子上再多一块蛋糕而已。
如此一来,天子可以施恩于诸侯,让大多数诸侯都对天子感恩戴德。
也可以继续限制褒国与庸国的扩张,避免两国将来威胁到天子的统治地位。
其三,也可以通过这件事情彰显出天子的睿智手段,打消一些心怀不轨之辈的小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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