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炭行根本就没有炭!”
“昨日宋大掌柜亲口同我说,炭行没有炭了。”
“既然炭行无炭,失窃之事从何而来?”
杨明说出了从头到尾最重要的一个证据,而这个证据是宋大自己亲手制造的。
但是,在宋大的眼里,说过的话是可以像放屁一样不存在的。
他面露愧色磕头道:“知府大人,小人有罪!雪前炭行刚刚从北地运回来一批石炭,有夷人商贾的字据为证。”
“只是,前些日子天降大雪,炭价暴涨,城中有富户便向小人下定金,买下了仓中所有石炭,也有管事可以为小人作证。”
“然而钟三却背着小人,同杨明签了买卖契约,卖了两万称炭给杨大人。”
“鄙行的石炭都已经是有主之物,小人怎能卖给杨大人?无可奈何之下,小人只好推说炭行无炭。而这位杨大人却因此怀恨在心,行了这强盗之举。”
“小人有罪,罪不至死。而杨大人却偷盗货物价值七十万两,论罪当斩!”
宋大既然已经得罪了杨明,便下定决心要让杨明死了。
按照旬估的价格,这原本只值一万四千两银子的石炭,现在的的确确有七十万两的身价。
而偷盗罪以金额论处,只要罪名坐实,七十万两的巨额,足以让杨明全家抄斩。
宋均开始有些紧张了。
他知道杨明叫人偷炭的事情,却不知道后果会有这么严重。
若是杨明不能翻案,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杨明怎么会做这样事情。
这次的计划,他左右盘算了许久,若是成功就能给宋宏重创,若是不成,他也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地。
“宋大掌柜,你的意思是,因为炭行的炭都已经有主了,所以只好胡诌无炭哄骗我,是这个意思吧?”
“是。”
杨明的语气十分平静,宋大听了却有些心惊肉跳,他硬着头皮答了一句,脑子却急速转动着。
怎么回事,这厮似乎还有后招?
“如此说来,炭行的仓库里有炭,但这些炭,已经于十九之前就卖出去了?”
杨明继续问道。
他这个好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让宋大更加戒备。
钟三将两万称石炭卖给杨明的日期,就是十九那一天。
如果他要自圆其说,那就只能说其他买家下订的日期比他更早。
虽然没有契书,但是这不要紧。
可以推说下雪天衙门不办公,还没来得及成契,有买家肯作证便可。
除此之外,他还忽略了什么……
宋大皱眉苦思,迟迟没有回答。
陆二等得不耐烦了,想也不想开口道:“你这是明知故问,浪费时间!当然是十九之前都卖……”
“不是!”
钟三满头大汗地打断了他们的话,重重强调道:“不是,那批炭并不是十九之前卖的。”
陆二登时瞪大了眼睛,怒骂道:“钟三!你胡说什么!你是想反了吗?!”
钟三几乎要哭出来,却不敢直言,只是朝宋大、陆二拼命比唇形。
水?税!
宋大恍然大悟,继而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兴商业繁荣,国库的收入全靠商税,因而对商税的管理分外严格,
商税大致上可以分为住税和过税两种。
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交过税。
开店售卖的商户商会交住税。
住税为售卖金额的千分之三十,一千文抽三十文,定在每个月旬估之前统一清算缴纳。
事关国本,大兴对偷税漏税的行为严惩不贷。
偷税漏税一两以上,便要杖十五,十两杖一百,百两以上不仅要杖一百,而且家产的一半都要充公,千两以上就会被流放、砍头。
那批石炭原本的价格是两百文一称,共计一万四千余两,而住税要交四百二十两,已经要被杖责一百,家产半数充公了。
且不说那一百杖杀威棍他能不能禁得住,就说他在永宁城经营多年,虽然不算巨富,可身家也有数十万两。
这要是半数充公,损失就超过这批被丢失的石炭了。
只要他敢承认,杨明肯定会立刻向三司举报。
而这主管抄家充公的肥差,都是达官贵人之后,那帮公人根本就说不上情,也帮不上忙。
这杀千刀的!
太阴险,太毒辣了!
他险些把自己给害了啊!
宋大肠子都悔青了,说石炭是早就卖出去了,只是托词罢了,他不可能前几天就未卜先知把商税交掉,以至于留下了这么大的漏洞。
杨明轻蔑道:“看来宋大掌柜是想明白了,自己记错了,炭行果真是无炭吧?若是卖出去了,怎么会没有交税呢,是吧?”
“是,老夫记错了。”
宋大紧咬牙关,继续想是否该承认炭行有炭却故意不卖炭,认下这“待价而沽”、“扰乱市场”的罪名。
至少,这两条罪还不至于抄家斩首,而且还可以把罪名推给陆二或者钟三……
殊不知陆二和钟三也在这么想。
如果承认待价而沽,炭行的三位掌柜总要有一个人负责。
谁也不想成为那个背锅的人。
于是三人均是各怀鬼胎,均是缄默不语。
耿正夫很失望。
他是秦相的心腹,奉秦相之命协助太子,只要这几个商贾拿出来的证据说得过去,他便会顺水推舟将杨明判刑。
可现在别说是证据,连证言都前言不搭后语,他根本没法推波助澜啊!
“看来你等是冻得糊涂了,本府容你们一炷香,在此歇息一二,一炷香后再开堂吧。”
耿正夫决定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便宣布先退堂休息,给他们一点时间串供,想想究竟怎么才能扳倒杨明。
他甩袖走进内堂,公堂的大门也打开了。
紧接着,便有一小厮快步走了进来,跟宋大说了几句。
宋大目光闪动,过了一会竟然决定:“不告了,请知会大人一声,我们不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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