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起一个水饺,熟练地在放着醯的小碟子里蘸了蘸,看向专心致志对付水饺的王翦。
“王老将军,你觉得任嚣将军的奏疏,朕该如何处理……”
任嚣?
赵郢一听,顿时竖起了耳朵。
这个人他太知道了,攻打岭南的主帅屠睢阵亡后,接替屠睢的就是任嚣。也正是任嚣与赵佗的率领下,大秦才得以统一岭南,从此以后,把这块土地彻底地纳入了华夏的版图。
这些年来,他出任南海郡尉,节制岭南南海、象郡、桂林三郡,又在如今的仓边路附近修筑番禺城,对开放岭南,稳定岭南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谓功绩卓著。
可惜,后来大秦烽烟四起,天下大乱之时,他率领五十万大军,与赵佗共同选择了割据岭南,静观其变,成了大秦灭亡的帮凶。
更加糟糕的是,秦朝灭亡之后,任嚣病故,失去了秦朝威慑,又失去了任嚣的牵制,赵佗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彻底放飞了自我,坑杀了秦朝安置在南海郡的官吏,换上自己的亲信,关上大门,当起了自己的土皇帝。
所以,一提起任嚣,他就忍不住留了神。
听半天才搞明白,原来却是任嚣发来奏疏,自称身体染病,想要调回咸阳修养身体,请求始皇帝准许,在奏疏当中,他还特意提到了赵佗,说赵佗性情坚韧,做事谨慎周全,知道兵事,又擅长出于与南越各族的关系,或许可以作为替任的人选。
总之,想要回家。
赵郢记得任嚣病重大概也就是这几年了,这次说的应该是真的。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任嚣甚或是连赵佗都一起调回来,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惜,任嚣这货大概真的是在岭南待腻歪了,这几年,隔三差五的就写信请求回来啊,始皇帝大概都有些免疫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始皇帝竟然一直没有准许。
此时听始皇帝问起,王翦知道躲不过,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拱手道。
“老臣不知道,但岭南情况复杂,遍观朝中上下,除了任嚣将军之外,似乎暂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老臣认为,不若派出名医,携带良药,赶赴岭南为任嚣将军诊治,或许能解陛下之忧……”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始皇帝心中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有心启用王贲,但这厮跟王翦老将军一个脾气,自率领大军灭齐之后,便一直往后缩,最近几年,更是称病不出,不肯再出来做事。
朕容得下这天下,难道还容不下你们区区一个王家?
但王家功绩卓著,说是大秦第一功臣之家也不为过,他们一门心思的避嫌自保,自己也不好勉强。
眼看着始皇帝有认可王翦说辞的意思,赵郢顿时心中一急。
这怎么能行?
任嚣必须回来啊!
这可是关系自己身家性命大事!
“大父,我记得任将军和赵将军在岭南应该有不少年了吧……”
始皇帝没想到赵郢会插嘴,有些意外地看了赵郢一眼,不过也没有斥责,反而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不错,自二十五年始,到如今已经十年有余了……”
赵郢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着劝道。
“岭南地处偏远,地方湿热又多瘴气,任嚣将军年近花甲,又身体抱恙,我觉得再让他长期镇守岭南,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说到这里,赵郢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始皇帝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这才又道。
“再说,任将军年纪大了,望乡思远,顾怜妻儿,想要像王老将军这样安享天伦之乐,也算是人之常情,大父何不也成全了任将军这点小小的心愿……”
王翦:……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赵郢,总觉得这小家伙话里有话在内涵自己。赵郢扬起头来,给他回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王老将军,你说是不是……”
王翦:!!!!!!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狗东西这么烦人。
始皇帝对他,向来都很尊敬,也向来不曾勉强过,何曾像这狗东西似的话里话外的挤兑,所以,一时之间都快不知道怎么说了。
只能笑了笑。
“小公子仁厚……”
给他来一个不置可否。
好在赵郢没有再追问,始皇帝也没有再为难的意思,让他心中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此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不过,始皇帝让人找他,说是准备跟他商量一下自家孙子王离和公子将闾长女之间的婚事,他又不能不来。
唉——
一时间,他觉得连面前的羊肉韭菜水饺都没那么香了。
只有王离这夯货,只顾着闷头干饭,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大父和赵郢之间的交锋。其实,赵郢也没有要与他交锋的意思,只是气不过这老家伙只顾着自家韬光养晦,竟然出馊主意,建议始皇帝不把任嚣调回来。
让历史重演?
这简直就是在往自家后院里埋雷,真不能忍啊!
真要是让任嚣像历史上那样,死守岭南,大秦几乎就等于自断一臂,失去了这五十万主力大军。那可不是一般的五十万大军,而是真正的老秦卒,根正苗红的老秦人!
参加过统一天下,扫灭六国战役的真正精锐,那是大秦国的国本,而不是章邯临时发动的那些乌合之众。
这可都是自己家的家底,赵郢真不想放弃。
若不是自己穿越的太晚,年龄也不太合适,他自己都想主动请缨,去岭南发展经营了,别的不说,凭着自己始皇帝长孙的身份和穿越者的先见之明,怎么也不至于让这五十万大军成了外人的私军!
不过,过犹不及,王翦没有回应,始皇帝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岔开了话题,说起明日秋猎的事,他也不好再说。
因为这一处,王翦也没了多少逗留的心思,不久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始皇帝带着赵郢亲自送出大殿门口,与王翦拱手作别。
“朕记得,已经好久没与老将军一起出门射猎了,明日记得带着这小家伙过来,也让朕看看这孩子的身手……”
“老臣遵命……”
王翦带着王离走了,始皇帝站在台阶上,看着王翦祖孙的身影消失,这才目光深邃地转过身来,看向站在身边的赵郢。
目光审视,就跟初次见到赵郢一样,看得赵郢心中都忐忑不安,甚至有些发毛。
“说说吧,你到底为何一心想要让任嚣回来——别跟我鬼扯什么人之常情,天伦之乐……”
赵郢:……
啊,这——
我刚才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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