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郢琢磨着,要不要趁着年前这段时间,抽空去拜访一下大秦这位传奇名将的时候。
李信将军府。
书房。
老将军王翦正和李信相对而坐。
“有成将军既然对小公子那么看重,何不自己出面,直接教导?而且在老夫看来,跟老夫相比,无论武艺,还是兵法,你才是最适合教导小公子的人选……”
李信听完,一脸苦笑。
“老将军,一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行事用兵,无不稳健周全,才是真正最合适的人选,信不过是一个罪人,有何资格去教人子弟?”
看着神情落寞的李信,王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敢跟自己当场叫板想要一较高低的少年不见了,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意气消沉,年纪轻轻,就已经一身暮气,鬓发斑白的汉子。
王翦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真诚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的少年天才。
“当年之败,非战之罪,若不是昌平君忽然叛变,断了你的后路,以你的才干,想来即便是伐楚不会如想象中那么顺利,但也断然不至于到了一败涂地的地步……”
李信眼神动了一下,但旋即又被跟深重的郁结所掩盖。
“左右还是我谋划不到的缘故,若是当时我不曾口出大言,为一时少年意气,想要与老将军争锋,能像老将军一样,再稳妥一些,多思虑一些退路,断然也不会像当年一样,让十几万追随我的兄弟,丧身异国他乡,也辜负了陛下的信重……”
王翦摇了摇头。
“其实,陛下当年就明白,知道那不全是伱的过错,所以,又给了你许多表现的机会,只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这些年蹉跎岁月,才是真正的辜负了陛下……”
说到这里,老将军扶着几案,站起身来。
“近日陛下,得小公子地图,有意图谋西域,正是你洗刷旧日耻辱,报答陛下深恩的机会——”
说到这里,老将军转过身来,目光平日的看向神情错愕的李信。
此时,夕阳的余光,从窗棂上透过来,照在李信鬓角的白发上,让他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模糊,而鬓角的白发却愈发刺眼。
“老夫今日过来,不是惋惜我大秦昔日的天才少年就此陨落,而是因为你一身所学,恰是小公子最合适的良师……”
阳光的阴影里,看不出李信脸上的表情,但听得出来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我的战法,兵凶战危,常凭一身锐气,于必死之中去强夺一线生机,故而,虽然常有奇功,但一旦遇挫,便容易陷入危局,不是贵人该有的手段,故而我虽令小女暗中借挑战之故传授战场厮杀之术,却不敢言兵事……”
说到这里,李信扶着几案,也跟着站起身来,语气怅然。
“即使信有心传授,恐怕也过不了陛下那一关……”
王翦闻言沉默良久,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事你不必烦忧,我自会去向陛下进言……”
望着老将军王翦徐徐离开的马车,府门之外,李信腰负长剑,缓缓躬身,一礼到底。
“信今日方知,老将军胸襟如海,方觉自己昔日种种,孟浪虚浮,贻笑于大方……”
秋风已尽,新年将来。
李府之前,昔日的少年天才,声音微不可闻,腰杆却慢慢挺起,脚步间依稀多了几分少有的生气。
……
新兵大营。
虽然放假了,但毕竟是军营,依然有些后勤的人员,包括几个眉县来的年轻子弟,愿意留下值守。
当然,也包括无家可归的章邯。
他揉了揉肚子,放下手中的竹简,这兵书他以前虽然见过,但能多读几遍,总有些新的体悟。
不过,天色晚了,却不能错过伙食。
他站起身来,正想着到伙房那边去吃饭,刚走到吃饭的地方,就见到庄上的管事,带着下人,抬着几个热气腾腾的担子,一脸笑意地快步走来。
“各位辛苦了,小公子特意交代,赐下些酒食,供各位解乏……”
那是得了长公子府炖肉配方的美食。
远远地就有醇厚鲜香的气味传来,引得人食指大动。章邯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异色,虽然每年新年祭祀,上面总会传下些许肉食酒水,但到了下层,基本上就寥寥无几,只能沾一沾油腥了。
然而,这里,竟然如此之大。瞧着那分量,留下的这些人,哪怕是敞开肚皮吃,恐怕都有剩余。
这是什么神仙福利?
见他在那里发傻,旁边一个负责后勤的老卒不由笑着拉了他一把。
“新来的吧,发什么傻,还不赶紧的吃,虽然平日里我们这里肉食不断,一日三餐都有,但像这种美酒,却是不可多得,平日里休想吃上半分……”
说完,端着碗乐呵呵地上前领饭了。
章邯这才如梦初醒,端着饭碗跟了上去。
瞧着周围那些士兵面有喜色,却并不诧异的模样,显然眼前这一幕并不稀奇。最让他诧异的是,上官虽然赐下了酒食,但这些人却很少有放开饮用的,不少人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碗,就非常自觉地谢绝了管事再次添酒的美意。
见章邯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一位看着比他还要年长几岁的汉子憨厚地笑了笑,提醒了他一句。
“不要看了,这美酒难得,但还能比得上在这里的机缘?喝点可以,但千万别喝多了,待会回去,还要诵习兵法——我们这些原因主动留下的,谁还不是这个心思——”
章邯毕竟是从底层一路走过来的,闻言心中了然。
他已经知道,这处军营不仅训练别具一格,平日里对兵法的学习也甚严格,而且年后还要考核。
那些家境稍好一点的,有族中长辈教导,平日里多少读过几天书,认得一些字,甚至听老人讲过一点兵法的皮毛,传授过一些战场上的经验。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
那么是孟西白三氏,也是一样,毕竟家族大了,又不是开慈善堂,总有些照顾不来的地方,更何况,赵郢招的这些人中,有些并不是孟西白三氏的,情况就更糟糕些。
如今见识了这新兵营的福利,哪怕还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是生出了几分紧迫感,万一考核不合格,岂不是要错失这样的好机会?
故而,不少人那么是过新年,还是选择留了下来,要加班加点地把兵法的功课补上。
章邯端着饭碗,冲着这位友好的汉子笑着道了一声谢,心中对这个新兵营的认识不知不觉又拔高了几分。
竟然连这普通的士卒,甚至留守的后勤人员,都卯这劲儿加班加点地学习兵法——这样的军队一旦成长起来……
章邯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那位皇长孙信手这么一划拉就给整到这里来,未必不是一个机缘!
……
对于章邯这等人才心思,赵郢并不在意,只要人在自己手上就好了。强扭的瓜怎么了,多放几天,一样解渴一样甜。
反正他是不指望自己虎躯一震,别人就纳头便拜,又或者是自己画一张大饼,别人就死心塌地地给自己卖命。
自己还不能给别人提供前途之前,先划拉过来就好。自己这里是军营,大秦不灭亡之前,谁敢当逃兵?
所以,回去之后,他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吃完晚饭,借着消化食的功夫,把后世的摇椅大致构造画了出来。看看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回头让人叫来了府上的工匠。
一边比划,一边大致地说了一下这椅子的用处,就扔给府上的工匠不管了。
摇椅的构造并不复杂,重点就是能够摇摆而不失平衡,让人在放松身体的同时,的方式获得一种心情的愉悦。
当然,据说这玩意还能降低血压,放缓呼吸,甚至还能起到锻炼身体的作用。
有没有这个作用,他不知道,反正他前世有一个,觉得这玩意儿,用来放松是真的挺好,打造出来,能让始皇帝在百忙之中得到一点点放松,缓解一下身体,那就算达到目的了。
画完摇椅,赵郢照例又去了后花园。
虽然临近新年,他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过年的感觉,这个十月份的春节,让他有点出戏。
至于,别开什么的自己找过春节的感觉,他完全没有这个念头,与其关心这些,不如老老实实地打熬身体,多学一点保命的本领。
看着一丝不苟,在演武场上拼命训练的赵郢,跟着回到府上的熊和惊,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个小公子的自律,让人见而生畏。
哪怕是在黑冰台,他们都从未见过自律到这种程度的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这个小公子似乎比前些时日更高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离得稍微近一些,看他都需要微微仰头了。
赵郢也很无奈,因为他这段日子真的又长了,前段时间还是一米八多,现在已经到了一米九……
身上的衣服又小了。
不过对于这些,早晨芈姬给赵郢试新衣服的时候,反而十分开心,觉得自家孩子越来越威武了。
从后花园出来,赵郢又特意绕道后院去看了看养着蘑菇和木耳的几个房间,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怎么样,只是大体的知道,这类玩意儿,大概需要温暖湿润的环境。
所以,他让府上的下人,特意控制了一下房中大致的温度,又时不时的浇洒些水分,甚至扔了一些腐烂的叶子。
几个房间都有不同,权当是做实验了。
倒是大棚那边,已经种了几畦韭菜,撒了些秋葵,至于其他也没什么好种的,只能等着搜集到西域的一些种子再说了。
转悠了一圈,回到书房继续读书。
不过今天读的都是一些记录大秦各地风土人情山川风物的作品。跟着始皇帝学习处理了一天政务,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先了解这个时代,而不是去钻研什么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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