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不得不悻悻地收回宝剑。
项梁没有管他,他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巍峨耸峙的宫殿,忍不住下意识地紧了紧怀中抱着的木匣,深吸了一口气,在禁卫的带领之下,拾级而上。
虽然始皇帝是第一次见到项梁,但项梁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始皇帝。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位高踞在大殿之上,不怒自威的始皇帝。
以及,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的皇长孙。
这位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赵郢特征太鲜明了,两米多高的身材本就世间少有,再加上容貌俊朗,丰神如玉,只是站在那里,就有如猛虎一般,有一种迫人的气度。
“草民项梁,见过陛下,见过皇长孙殿下——”
不敢多看端坐在御案之后的始皇帝和赵郢,项梁把手中抱着的木匣递给站在一旁的张良,然后冲着始皇帝深施一礼。
始皇帝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项梁,轻轻地抬了抬手。
“你就是项燕将军之子项梁?”
“正是草民……”
始皇帝神色淡然地摆了摆手。
“说起来,你也是名门之后,不必拘礼,起来回话吧——”
项梁不卑不亢,站直身子,从一旁张良的手中接过木匣,轻轻地放到地上。
“草民避祸会稽,偶然间得知郡守殷通,郡尉龙泽,相互勾结,欲图谋造反,再兴杀伐——时间紧迫,来不及向朝廷举报,又不忍心见会稽黔首再遭战乱,只能暴起发难,斩杀了二人,未经陛下允许,而斩杀朝廷大员,死罪,请陛下责罚——”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堆书信,恭恭敬敬地放在木匣之上。
“此乃两人密谋造反的证据——”
始皇帝眉梢微挑,示意左右,一旁的内侍赶紧上前,把证据接过来,双手捧着,呈到了始皇帝的面前。
始皇帝打开了,看了看,便随意地推到了一旁。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侍立在自己身旁的大孙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殷通和龙泽,勾结项氏,密谋造反,他自然是心中震怒,但与自家孙子在这件事情中的表现相比,那都不值一提!
惊艳的不是他能兵不刃血地解决这一场潜伏在大秦内部的叛乱,而是他面对此事时所表现出来的静气,以及对人心人性的把握。
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就让这些乱臣贼子失了方寸,两个人头在此,一个俯首称臣,等待着自己的裁决。
有这样的孙子,自己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郢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项梁本就是楚国余孽,在朝廷通缉的名单之列,虽然项梁已经把自己从所有的罪证中摘了出来,但怎么可能瞒得住始皇帝的眼睛。
会稽郡之事,少不了项家的影子!
不过,这不重要,他忽然很想看看,自家这位孙子,到底能优秀到什么地步,想知道自己这位孙子,到底会处理项梁和项羽这对叔侄。
赵郢拿起项梁准备好的证据,大致的翻了翻,便随意地扔回到几案上,笑道。
“殷通、龙泽,两人罔顾皇恩,密谋造反,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当派朝中御史随新任郡守赶赴会稽,仔细审查,项梁乃名将之后,颇有才干,又斩杀叛逆有功,当恕前罪,以大秦律,按照功劳,封爵授官,赏赐田宅,令其定居咸阳,为我大秦效力……”
始皇帝笑着点了点头。
“善!”
说完,转头看向恭恭敬敬地拱手而立的项梁。
“如此,便依皇长孙之言……”
说到这里,始皇帝微一沉吟。
“项梁铲除叛逆有功,擢左庶长,封议郎,赏宅院一处,良田百亩,护卫百人,锦缎十匹,钱粮若干,以资嘉奖——”
项梁虽然心中苦笑,不过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如今,更有何求?
能求一平安,已经算是奢侈!
不过,始皇帝从未有斩杀六国勋贵的前例,只要不当场问罪,那就意味着自己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因此,他上前一步,深施一礼。
“臣项梁,谢陛下隆恩——”
郎,为待选之官,议郎,更是其中最让人眼红的存在,不仅秩比六百石,更是有评议国事的职权,平日里,一边作为皇帝的扈从,一边学习政务,等于实习期间,就有高工资和升迁的机会,故而极容易出头,虽然不算正式的官职,但是秦汉之际出仕的重要途径。
对其他人来讲,这自然是一个荣耀无比,前途无量的差事,但项梁却明白始皇帝的意思。
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留在咸阳!
很快,一道旨意轰动了整个咸阳。
左相李斯之子,咸阳尉李由,擢升会稽郡守,三公子将闾,为会稽郡尉,即刻赴任,原会稽郡守殷通,郡尉龙泽,勾结匪类,图谋不轨,夷三族,五服以内,徙为刑徒。
与之相关的另一个消息,更是让无数人心神震动。
故楚名将项燕之子项梁,平叛有功,擢为左庶长,议郎,留朝听用!
项家后人,投靠了朝廷!
这一个消息,虽然在明面上没有掀起波澜,但是在暗处,却如石破天惊。几乎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那些发誓要覆灭大秦的六国余孽和各家对大家不满之人的脸上。
前有故韩相国之子张良,今有故楚名将项燕之子项梁!
反秦,真的还有希望吗?
这一夜,有人欢欣鼓舞,羡慕不已,也有人躲在暗处,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破口大骂项家叔侄,寡廉鲜耻,卖主求荣,枉为人子!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已经成了定局。
无数人曾亲眼看到,项梁入住了咸阳的一处豪宅,美婢娇妾,护卫如云,每出行,则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始皇帝也曾多次召见,勉励有加,俨然,已经成了始皇帝身边的新贵!
项梁叔侄,彻底成为咸阳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
项羽,更不愿意出门了,这货天天宅在长公子府的小院里,一个人拼命练武,每天都把自己练得大汗淋漓,精疲力尽,然后躺在床榻上发呆。
当然,他并不孤单。
前中车府令,如今皇长孙殿下的马夫赵高,也整日里默默做事,做完事后,便躺在床上,与项羽一样,看着屋檐发呆。
谁也不搭理谁,谁也没有打听谁闲事的心思。
和谐又般配。
就在项梁每日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地到宫中上值,项羽和赵高各自沉默,咸阳百姓还在热议项氏投秦朝,殷通等人不自量力,试图造反的档口,另一件热闹,终于把咸阳百姓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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