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现在越发好奇,这位皇长孙殿下到底会给这个天下,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了黄石老人拄着竹杖,环顾着眼前这闻所未闻的场景,狭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悸动。他乃是当世真正的隐士高人。
手下不仅调教过张良这样的治世奇才,也教出过许负这样可以青史留名的天才相师,甚至就后世曲阳人的雕刻技术,都传自他的手中。对于自己看到的一切,自然有着自己的判断和标准。
虽然,在这次重逢之后,他对这位皇长孙已经极其看重,抱着极大的期待,但赵郢的表现,还是屡次刷新了他的固有认知很多政策,在见到之前,他甚至想都没敢往那边想过,但在那位皇长孙那里,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仿佛那些政策,天然就该那样一样最可怕的是,你若是仔细去琢磨,却发现这些政策无一用意深远,而极可能会奇效。
就比如眼前这群正一边抱怨吐槽,一边又非常自觉读书的禁军大秦的弊病有很多,但最为致命的弊病之一,就是随着天下一统,周边安定,那支庞大而精锐的百战强兵忽然间就没了用武之地!
就像一辆疾驰了数十上百年的马车,忽然就前路断绝等待它的,便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车毁人亡!
如果没人可以解决这一个问题,大秦如今所有的辉煌显赫,所有的文治武功,所有的不可一世,都必将灰飞烟灭,风流云散他曾经思考过这個问题,而答案是无解但这几天所看到的这一幕,却让他真正看到了这辆马车不必坠毁的希望。皇长孙竟然在去无可去,停无可停的绝境中,另开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走吧,你这几天,在路上的时候,不就一直想要见见那位皇长孙吗?走吧,趁着今日有些余闲,为师带你去见见那位皇长孙.”
黄石老人笑呵呵地看着自家这位小徒弟,他哪里看不出,从咸阳开始,自己这个小徒弟,已经由对皇长孙殿下的好奇,慢慢变成惊叹,推崇,乃至如今已经变成了深深的仰慕。
“师父,什么叫我想见,分明就是您想见,您再这么说,我可就不陪你去了许负有些羞恼地轻轻跺了跺脚,不过脚下却毫不犹豫地举步跟上“师父,您是准备问问这些吗?”
许负非常乖巧地上前,搀扶住黄石公的手臂,环顾着眼前雨中凑在一起读书的禁军。
黄石公缓缓点了点头。
“我觉得,那位皇长孙真的极可能找到了一条可以挽救大秦的道路,我很想道,他这条道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手中的竹杖,语气温和地笑了笑。
“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放心,其他的我不问,为师今年已经七十有六,有的是耐心,我会平心静气地慢慢观察,看看这位唯一的“变数”,到底会给这个世上的人带来怎样的变数,看看这变数到底是好,还是恶…”
对于这对主动联袂而来的师徒,赵郢颇为欣喜,让人捧上了新烧的热茶,准备好新式的火锅,然后又让人喊来了张良和阿女,在一旁作陪几个人围绕着烧得通红小火炉,一边吃喝,一边神态悠闲,非常随意地说着些闲话“殿下这个火锅,比寻常的温鼎更轻巧便捷些,吃起来也更美味些,尤其是用着小小的铁片一隔,两边一清一浊,宛若阴阳,颇有些意趣,就连吃起来都觉得有一种别样的鲜美”
黄石公端起酒杯,冲着赵郢微微示意,然后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便又重新放下,如今他年龄愈大,哪怕是寻常的米酒,喝起来,也颇为节制了“先生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子房把配方给您送过去”
赵郢笑着举杯回礼,一饮而尽。
对他如今的身体素质来讲,这个时代的酒水,已经和寻常的茶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别,喝多了,除了会让肚子稍微涨一些之外,已经不能起到任何的效果了。
“那老朽可就先谢过了”
黄石老人见赵郢说的豪爽,喝得也爽快,不由笑道“殿下真是好酒量哪怕是老朽年轻的时候,这酒量也不如殿下远矣.赵郢笑着摆了摆手。
“这世人饮酒,最妙处,在于微醺,胸胆开张,气血运行,陶然而忘其忧,像我这种,浑然不知何为酒醉,喝起酒来,还有什么趣味可言?故而,平日里,若不是有客,等闲我不会沾酒,免得无聊…
赵郢话音未落,帐篷里不由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老朽这几日,见军中将士,无不在用功读书,心中好奇,特意找他们打听了一下,听他们话里的意思,皇长孙殿下似乎对他们会另有安排说完,黄石公意态舒服地靠在椅子的背上,捋着胡须,看着眼前的赵郢赵郢见他问起这个,当即笑着道。
“不错,不过只是一个试点,能不能行,还要看看试行的效果…
这种事,赵郢都是公开做的,原本就没想着隐瞒谁事实上,在公布这项要求之前,他已经专门写信告诉了始皇帝。毕竟,这可是禁军精锐,都是始皇帝的嫡系大军,他就算是再得始皇帝的宠爱,没有始皇帝的点头,他哪里敢做那些应承。
“若是可行呢?”
黄石老人闻言,抬起头来,目光平静而深邃地看着眼前的皇长孙。
“若是可行,便禀明陛下,试着推行天下如今天下已定,我大秦虽然要保证足够的威慑力,但也没有一直养着几百万大军的道理……”
说到这里,赵郢脸上的神色都端正了几分,很是诚恳地道。
“但我们不能一个简单地解散遣返拉倒,我们总得为这些曾经为大秦浴血奋战的忠勇之士,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办法赵郢语气顿了顿。
而这就是我为他们找的办法-我相信他们的忠勇,也相信他们的能力,有们深入到各县乡里,为我大秦牧守地方,震慑宵小,岂不是一举两得…”
黄石老人沉默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赞道“殿下此举,简直是神来之笔赵郢闻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先生谬赞了,不过是为国家社稷做考虑罢了”
赵郢之所以忽然想起这个,主要还是上次与始皇帝书信往来时,听始皇帝提起对陇西,上郡,九原,云中,雁门,以及渔阳诸郡大军的安置问题。
随着河西平定,漠北三郡新立,这些郡已经失去了边郡的地位,另一个问题就不可避免的提上了日程那就是镇守在这些地方的数十万大军怎么办?
如何处置,已经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除非越过西域,按照赵郢之前提供的大致地图,向西继续开边,要么就地解散但始皇帝心里很清楚,数十年的战乱刚刚平息,民心思定,现在的大秦,真的很需要先稳一稳这才让赵题忽然想起,后世的那个举措让这群对大秦最有感情,也最忠诚的人,深入到基层去,正好可以填补大秦对基层掌控不足的弊端结果就是,他给始皇帝回了这封书信的第士四天,他就收到了始皇帝的回信得到了始皇帝的肯定答复虽然谈兴正浓,但黄石老人毕竟已经年近八十,加上又喝了些酒,天色黑下来不久,就带着许负起身回自己的帐篷休息去至于阿女,则很自觉地留下来,伺候赵郢休息一夜无话。
只听得春雨如潮,有野鸟时鸣这一场忽如其来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碧空如洗,到处都散发着草木的清香,极目远望,山峦起伏,新绿喜人,如一副活泼灵动的泼墨山水画。
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一层七彩的光晕“真是江山如画啊——”
赵郢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环顾了四周一眼,便把思绪收回,看向正快步而来的张良“子房,情况怎么样,前方可影响车马通行“回殿下,道路有些湿滑,尤其是前方转弯处,有一段陡坡,人马过去问题不大,但那些辎重恐怕有些麻烦,一不小心就会出现伤亡.”
赵郢闻言,不由微微皱眉。
扭头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就再休整一晌,等下午路况好一些了,再行出发他虽然力气大,但此时情况并不紧急,也没有一个人去搬运辎重的必要不过心中却盘算着,等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把官道修到天下各处。其实,自秦朝统一全国之后,就开始不断的修路,但大多集中在北方除了要抵御匈奴和东胡的时不时的入侵之外,最主要的因素还在于,南方本身的地势特点。多山,多水,地势崎岖难行,给修建官道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别的不说,单单是为了有效地控制在夜郎,等地设立的郡县,派了常率人筑的“五尺道”,便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民力物力。
便看常开通的这条道路,虽宽仅五尺,但由于沿途山势太险,凿通的难度几乎难以想象。毕竟,当时赵郢尚未发明炸药,常只能采用“火焚水激”的原始方法。来开辟山道。
然而,让他颇为意外的是,天色不到中午,他们就迎一支约莫有百人左右的郡兵小队,为首的是一位身穿二五百主盔甲的中年汉子以及一位郡丞打扮身材清瘦的年轻男子。
会稽郡来人“末将鞠撩、郡丞陈占见过皇长孙殿下"
为首的两个人把缰绳往马背上一扔,非常利索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走到赵郢身前,冲着赵郢深施一礼“下官等奉郡守李由,郡尉将闾将军之命,特来迎奉殿下入会稽说完,从自己怀中拿出自己的印信,双手捧着递了过来锥古大步上前,伸手接过,递给赵郢赵郢并没有去验看这位官员的印信,而是有些意外地打开他递过来的书信,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上面的笔迹,并笑着上前亲手扶起鞠撩和的身形。
鞠将军,陈郡丞不必多礼,有劳两位相迎,一路辛苦了两人这才直起身子,看着这位传说中的皇长孙身高八尺开外,面容俊朗,英姿勃勃,明明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宛若一座不可撼动的小山,却又偏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之感,带着一股子让人亲近的“下官等原本应该昨日就该早早赶到边界迎候殿下的,可是途中遇到了一些突发事故,途径的一处桥梁年久失修,被积水冲毁”
说到这里,两人再次躬身请罪“还请殿下责罚”
严格来讲,两人这已经属于失期了。故而两人,心中很是有些志忑,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赵郢见他们一个个神色惶恐,不由哑然失笑,伸手拉着他们的大手,笑容温和地道。
“桥梁年久失修,又不是你们的罪过,你们何罪之有?再说,你们走这么远的路程,来到这里接我,已经是十分辛苦,我又何忍心责罚你们且起来吧”
两个人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再看赵郢,眼中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赵郢这次出巡江南,途径数郡,虽然都受到了降重的接待,但像会稽郡这样,派人一直迎到郡县的边界线上,还属于第一次这让他都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自家那位三叔,自不必说,一直关系亲近,这一次,又是受到了他的亲自邀请,派人来接,倒也不算意外,但郡守李由,却真是给足了脸面,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毕竟,一郡郡守,那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朝廷大员,更何况,这位还有一位身为左相,对自己态度一直非常不明朗的老爹?
今日他能做出这等姿态,真的只能说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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