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洲大营的土墙上,喊杀声震天,弥漫的硝烟中,一块块石头从上面被扔下来,砸在了尖头木驴三角结构的顶棚上,发出了“嘭嘭嘭”的响声,然后又迅速弹跳而起,从车顶滚落到车轮边上堆积起来。
而接二连三的石块攻击没有奏效之后,城墙上的日军守兵紧接着便又扔下了成堆的柴草,墙根下的十几辆尖头木驴很快就被成堆的柴草覆盖。
此时早已经夺取瓜洲大营外围阵地,在护城河边上借着盾车掩护,排枪射击的国军机枪手连忙齐射掩护,但也仅仅只是杀死了几十个日军士兵,稍稍延缓了日军火攻阻击的速度。
很快,城头上的日军士兵便从上哗哗倒下了助燃的油料,然后又马上扔下了十几个火把,堆积成山的干燥柴草在油料的湿润下,迅速烧成了一片火海,冒出阵阵黑烟。
在墙根的尖头木驴车内负责挖墙根,埋炸药的战兵在刚刚听到“嘭嘭嘭”的砸车声时,心中便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但他们这个时候除了闷头拼命挖掘,以求尽快埋下炸药撤退之外,别无选择。
但随着熊熊大火燃起,浓烟四处弥漫,特别是车内的温度不断升高,一些忍受不住浓烟熏烤的国军士兵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中冲出,尽管有的身上卷着湿润的棉被,可以暂时抵挡火烧,但很多人还是在逃跑过程中变成了火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天而起。
与此同时,瓜洲大营土墙垛口上还不断冒出日军机枪手,对着城下护城河边上的盾车不停射击,木屑横飞,尘土飞扬之际,不时有国军士兵被击中倒下,在盾车后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而这些盾车的后方,国军的机枪手也在军官的指挥下,不停对射。国军的指挥调度更加有序得当,机枪手齐射的阵型也相对完整,每一轮齐射,城墙上的日军士兵都会惨叫着倒下了几十个,还有不少是中枪失力之后,直接从土墙上摔下。
林一凡从望远镜中看到攻城行动战况焦灼,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之前日军借着夜色的掩护,突然撤退,保存住了大部分实力,这让他的攻城行动难度大大增加。
不过,瓜洲大营现在已经被他彻底包围,而且城墙并不牢固,之前的几轮轰击下来,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垮塌,只是城内的日军士兵行动迅速,修补得够快,才没被国军抓到机会。
很快,一众军官得到消息,齐齐来到了林一凡所在的观战指挥堠台。他收到了张禄的急报之后,便立即传令,把手下的这些军官召了过来。
“总长,畑俊六老鬼子这一次虽然算计了咱们,但他的士兵战斗力不行,张禄能顶住他的第一轮进攻,张卫国和陈清宽的援兵又马上就能抵达,他的阴谋必然落空,咱们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直接西进,趁虚拿下南京城。”
龙立天看到了张禄发回的急报,又听了众人的一阵分析之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便急不可耐地请战道:
“我愿意率一支前锋,从镇江以西登陆长江南岸,然后日夜兼程,直奔南京城而去,一定为党国收复南京。”
不过,林一凡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急,他环视一圈众人,然后把目光停在了朱国睿的身上,淡淡问道:
“原本的计划是参谋总部制定的,结果却被鬼子将计就计了,所幸张禄没有乱了分寸,维持住了大军。朱国睿,这事你那么看?”
“总长,我以为,咱们应该以不变应万变。老鬼子虽然想要将计就计,但以如今的局势来看,他完全是弄巧成拙,自己挖了个陷阱,然后自己又跳了进去。只不过......”
朱国睿顿了顿,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之后,才又接着说道:“只不过,这个坑还不够深,如果老鬼子想要跳出来的话,咱们恐怕追不上。”
刘长风听罢,也随即出言道:“没错,咱们要想突袭南京,至少要集结近万大军,而且都得是精锐,前后没有一日,定然是完不成的。就算大军集结完毕,也还得乘船南渡,然后上岸奔袭,很难追得上老鬼子。”
“可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做,张禄等人能对付得了畑俊六吗?”龙立天有些担心地问道。
“老鬼子的目的不是要和张禄决一死战,而是伏击取胜,以达到各个击破咱们的目的。所以,他在战前才会散播那么多误导性的情报,包括让飞虎特战队侦察到的瓜洲大营增兵,镇江府城内松外紧的情报。”
林一凡摇了摇头,然后又接着说道:“大别山纵队和新海军的援兵一到,老鬼子必然就会撤军,然后急速退回南京城。咱们不仅追不上他们,还会让瓜洲大营这只到嘴的鸭子飞了!”
“而且,瓜洲大营里的鬼子还有上万,咱们若是还像之前那样强攻,虽然说轰塌城墙之后,事情会简单很多。但是再简单,也不如他们自己突围。”朱国睿随即又道。
“朱副参谋总长的意思是,老鬼子可能留有预案给伊藤真雄和铃木三郎等人,咱们可以将计就计?”龙立天一听,便明白朱国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也刚好想到了这一点。
刘长风听了,也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但他转念一想,当即又问道:“但伊藤真雄和铃木三郎两人都是老狐狸,他们恐怕看得出来,就算不敢确定,也不会轻易冒险。再说了,咱们在城外的兵力,就算撤掉一半,在城外要解决他们,还是易如反掌的。”
“事到如今,伊藤真雄和铃木三郎恐怕只要有机会,就不会愿意留在城中等死,他们就算猜到了咱们设伏,也绝对会冒险出城。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朱国睿随即补充道。
“没错。”林一凡说着,转身看向了北面的“瓜洲大营”土城,缓缓道:
“以咱们如今的攻势,瓜洲土城的城墙不到五日,必然会被轰塌,到时候伊藤真雄和铃木三郎,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老朱说得没错,只要有机会,他们就绝对不会放过。
镇江那边不用担心,咱们赶不及过去,越担心反而是越乱了自己的阵脚,得不偿失。就按照老朱说的,以不变应万变,南路军和后路军的六个师,足够对付老鬼子了。而瓜洲这边,咱们不妨就将计就计,计谋虽然老掉牙了,我赌那两个鬼子一定会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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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府城东北方向的平野战场上,一个个方阵在震天撼地的喊杀声中汹涌而来,日军那边装备了十几门火炮,还有二十多门野炮,这些杀人利器在战场之上疯狂咆哮,雷鸣般的火炮发射声震耳欲聋。
不过,因为进攻的日军训练不足,他们以方阵的形式进攻,移动十分缓慢,甚至可以说显得异常笨拙,浪费了不少时间。
这反而是给了国军充足的时间准备,机枪手面前防御的尸体胸墙内外,相比刚刚成型之初,又增加许多残破的尸体,看起来十分结实。
中日两军阵前的机枪手轮番朝着对面的敌人齐射,日军虽然占据着兵力优势,但训练不足,又没有胸墙的掩护,死伤更为惨重,机枪齐射的威力也一次次减弱。
而国军的机枪手却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打击力,在日军机枪手开始撤退的那一轮齐射中,还击杀了对面的近百人,甚至引发了日军阵线的小规模混乱。
很快,日军的方阵中响起了密集的军号声,张禄举着望远镜看去,只见日军阵线上人头涌动,前排的机枪手在齐射完毕之后迅速后退,在国军的打击下,已经元气大伤。而阵后的士兵则是已经架起步枪,插上刺刀猛冲而出。
原本就已经十分混乱的日军防线在突然涌出的冲锋士兵作用下,根本就如同崩塌的河堤。日军的进攻方阵很快穿过了白烟弥漫的战场,朝着国军阵线杀去。
那些日军士兵很快就冲到了国军阵前,胸墙的阻挡使得他们不得不发动一轮远程攻击,而国军则是早已经严阵以待,就好像早就猜到了日军的攻势,甚至更早一点发起了远程攻击。
成百上千的枪林弹雨从两军阵中呼啸着飞出,不少直接击中了双方士兵的头盔,胸口,甚至将整个人都击倒在地,嗖嗖作响的子弹雨,地上不断倒下尸体。
很快,无数子弹和手榴弹在阵线上挥舞,带起了一蓬蓬血雨,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一场残酷的肉搏战,随即爆发。
不过,这时候混战才刚刚开始,双方部署在前线的兵力都十分充足,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方,战线上填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士兵混杂在一起,地上的尸体堆积如山,士兵们一个劲地往前冲。
而畑俊六见战局无法打开,随即又下令骑兵在国军西翼面发动新的进攻,但他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只能是通过试探性进攻,从国军的反应中找到对方阵线的薄弱之处,进而伺机突破。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便在战场的西面响起,这是数千只马蹄踩踏地面的轰隆声,宛若雷鸣。
刘秃头此时正在小心地观察着战场的局势演变,他见状随即请示张禄,将原本留在中路压阵,同时也是作为预备队的两个骑兵营调往了西翼,协助那里的骑兵迎击这股实力强大的日军骑兵。
毕竟,中路有三个营的士兵,又有胸墙掩护,还有阵后不断散射助战的机枪手,如此三层阻击下,日军根本无法取得突破,反而是损失惨重。
与此同时,李参谋长在东翼也没闲着,他领着一支主力刚刚击溃了日军的攻击,正准备乘胜追击,试图将这些日军溃兵赶往战场中路,从侧面打崩日军的进攻,但很快就因为森本村及时投入兵力,不得不停手。
日军虽然进攻乏力,始终无法取得突破,但倚仗着兵力优势和大批骑兵的机动优势,可以迅速反击,直接粉碎了国军的突击企图。
与此同时,畑俊六还抱着侥幸心理,派出了上千名精锐的骑兵从大军阵线的东面,山坡密林外侧绕到了沿江地带,想要从那里取得突破,然后猛插入国军后方。
当然,他其实也知道机会渺茫,张禄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那里,更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战场错误。只是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兵力充裕,但又无法全面施展的他,不得不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
但最终的结果毫无意外,这支千余兵力的日军骑兵直接被驻守在那里的一个团国军凭借着机枪火炮打退了,特别是江面上还有国军的海军助战。
而且,畑俊六万万没想到的是,张禄还有援军,所以他可以放心的投入几乎所有兵力,放在一线作战,这使得国军的兵力劣势并没有因为保留过多的预备队,急剧放大。
相反,因为之前的失利,始终下不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同时又想着国军此时已经孤立无援,畑俊六犹犹豫豫之间,就把仗打成了添油战术。
战场之上,很多时候失败会带来更大的失败,这不仅仅是明面上战场形势的变化,更是对指挥官心理素质的考验——挫败感和患得患失会使人更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畑俊六耳中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枪炮声,战场的嘈杂声同样使得他的情绪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特别是看到己方的大军始终无法取得突破的时候,他的拳头更是紧紧握起。
他分明看到了己方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去,可却在国军的方阵之前,好像被挡住了一样,一次次败了下来。如今,双方不过是在交换着死亡。
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策略和计划是不是有什么根本性错误了,否则战局怎么会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思前想后,畑俊六还是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妥的安排,除了低估国军的战斗力,以及张禄和刘秃头等人的指挥能力之外,其他方面就会算无遗漏。
而这样的低估,其实在战场上并不少见,一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重大错误。若是什么都能猜对,那才是不可思议。
可现在,这确实造成了当前局势的最重要因素,甚至说是罪魁祸首,也丝毫不为过。畑俊六又如何能不纠结其中?
“将军,必须趁着这个时候,加大攻势,支那军现在投入了所有兵力,咱们只要能够突破其中一处,便能直接打崩他们的整个防线。”森本村见畑俊六始终不愿意投入最后一支关东军,从前线匆匆赶回。
“但是这样咱们的兵力损失,恐怕就太大了,若是被林一凡察觉到,他绝对不会轻易撤兵的。”畑俊六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兵力始终是困扰他的问题,特别是关东军的投入。
“可越是拖延,损失只会越大。”森本村急迫道,他觉得此战自己是有赢的希望的,能否一雪前耻,就看畑俊六的决策了。
“这伙支那军虽然没有援兵,战斗意志却是异常顽强,将军恐怕也知道,这是因为林一凡就在江北的瓜洲,若是来援,明日就能到。”
“我其实就是想让林一凡来援。”畑俊六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说道:
“这支支那军军,咱们迟早可以吃下。打了大半天,他们的兵力损伤已经非常大,一旦到了一定的程度,军心士气很容易崩溃,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发作。咱们等一等,或许局势会更有利。
但我最希望的,还是救出瓜洲大营里的上万大军,那些都是将来守住南京的关键。若是他们能够突围出来,对于我大军的士气而言,也是极大的激励。
而且,你也说了,林一凡就算想要来救援,最快也得到明日。想要从瓜洲大营抽调兵力前来,没有那么简单。林一凡恐怕也不敢在夜间横渡长江,就算敢,咱们想要撤也是很简单的。”
森本村听罢,一时说不出话来。畑俊六的考虑确实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一时间也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开始的时候就留有一手,早早想到了若是伏击不顺,便要救瓜洲大营的守军,还是只为了说服自己,临时编出来的。
而就在森本村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畑俊六所在的山坡上却忽然爆发了一阵躁动,两人扭头看去,面上都是一怔,眼神中更满是惊骇。
“林,林,林一凡......来了?”畑俊六咽了咽口水,在那里喃喃自语道。“他,他,怎么会那么快?”
森本村回过神来之后,更是用力地擦了好几次眼睛,但似乎还是不敢相信,仓皇之间举起了望远镜,然后手便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望远镜之中,他目光所及,国军的新海军正从东面乘风破浪而来,桅帆蔽日,浩浩荡荡,直接挡住了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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