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回头,老婆子手里的小刀快如疾风,割断了孙、裘两人身上的绳索。
陈宝祥愣了,他明明看清了老婆子的举动,但却阻拦不住。刚抽出攮子,老婆子已经完成了救人的动作,在油灯下的长凳上坐下,在衣袖上擦拭小刀刀刃。
“风姐,你终于来了!”
“你们呀,真是麻烦,真是麻烦,干什么非要在芙蓉街上杀日本人呢?正事一大堆,都没拨拉清楚,还惹麻烦……恩师知道了,肯定发脾气,又要骂我不会带队伍。我真是冤枉,带着你们这群弟弟妹妹们,操心受累!”
裘大用抖落绳索,手脚已经麻木,背靠柴堆,暂时站不起来。
“风姐,废了这狗日的,给梁山好汉丢脸,杀光这里,一把火烧了……他妈的济南这地方没有好汉,都是些孬种,都是任凭日本人践踏的舔腚狗,活该被鬼子零打碎敲收拾干净——”
“啪啪”两声,兰姐向前探身,在裘大用脸上狠狠地扇了两巴掌,接着坐回到原地。
她的身材又矮又瘦,两鬓花白如霜。
如果换身破烂衣衫,跟街头要犯的没什么区别。
“风姐,你你你……你打我干嘛?这狗贼勾结朱啸天,在淄河滩布局夺金。咱几个杀了他,直接灭门绝后,传檄山东大地,给济南江湖一个警告,以后别惹八方面军,不对吗?”
“啪啪——”
那位风姐再次探身,两巴掌扇在裘大用脸上。
她两次扇耳光的动作一模一样,但速度太快,裘大用向后缩了缩身子,仍然没能躲开。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裘大用低下头,无奈地叹气。
陈宝祥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当下柴房里这三个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我姓风,江湖上都叫我‘疯子’。霓为衣兮风为马,仙之人兮列如麻……济南是个好地方,他们两个还年轻,不知道这是天下豪杰人人敬仰的大码头,我少年时来过济南,拜会过宋、齐、梁、秦几位老前辈。他们说,济南英雄最大的特点就是沉稳,承接泰山之威,力压北方群雄。”
陈宝祥听对方说到宋、齐、梁、秦四大家,并且得到几位老爷子的亲口教诲,顿时肃然起敬,双手抱拳,恭谨地见礼。
“陈老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知道你为了结拜兄弟,四方奔走,甚至不惜与燕云十八骑为敌——”
裘大用嘿了一声,小声嘟囔:“他算个屁呀,跟咱们燕云十八骑为敌,他也配!鬼子过山海关八年,京城、津门、济南、沪上有几个英雄好汉敢出头?有几个能学大刀王五爷?除了咱八方面军,还有谁真心实意杀鬼子?”
在这位风姐面前,陈宝祥倍感惭愧。
朱啸天运筹帷幄,在淄河滩夺金,但现在人家正主找上门来了,简直让他这张济南人的脸都没地方搁。
“陈老板,今天的事到底怎么了结呢?金子是东面的兄弟拼着命从鬼子嘴里夺下来的,为了凑这些金子,死了多少人?你刚刚说什么,祸不及妻儿对吧?有些矿工从金矿里带金子出来,被鬼子的奸细知道,追到家里去,一家老小都被开膛剖腹,扔在马车上游街。你在济南养尊处优惯了,不知道这些江湖人看来是红货的东西,每一块上,都带着咱中国人的血……”
陈宝祥喉咙发干,就好像当小偷的被主人当众攥住了手腕。
证据确凿,辩都辩不得。
“我这……我实在是……我们夺了金子,重建梁山泊,替天行道,杀鬼子……”
风姐微笑,缓缓点头:“陈老板,济南的南部山区比梁山泊如何?有山寨城墙之险,有遍地泉水、满山野果……南山那些山贼土匪们活得逍遥自在,鬼子没空儿讨伐他们,地主老财无力抵抗,老百姓更是任由践踏,你们重建梁山泊,不过是再多一个山贼而已!”
孙幽州冷笑,裘大用直接啐了一口:“梁山泊?你们也配!”
陈宝祥面子上挂不住,只能借着这个由头,硬着头皮为结拜四人辩解:“梁山泊替天行道,忠义两全……我们竖起大旗,肯定是杀鬼子,保护老百姓,黄河两岸的英雄闻风来投,与当年的梁山好汉一样——”
“忠义双全?陈老板,你知道什么叫忠义双全?”
陈宝祥一愣,他是梁山泊后代,当然明白。
忠,是为国尽忠。
义,是兄弟义气。
梁山泊一百单八将聚集,起初是为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自从及时雨宋公明上山,梁山好汉军纪严明,绝不骚扰百姓,真正做到了“忠义双全”。
他自小学的就是“忠、义”二字,当然明白“忠义双全”的意思。
“风姐,如果我们能重建梁山泊,一定为国尽忠、为民除害、为兄弟出头、为正义公理而战,绝不做南山土匪。”
长久以来,这些话憋在心里,没有机会对着别人说出来。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热血男儿,济南英豪。
唯有忠义双全,才能对得起他陈家先祖“跳涧虎陈达”之清誉。
“陈老板,你错了。忠,是为国尽忠,但你为的是哪个国?尽的是哪个忠?”
陈宝祥微微诧异:“当然是为我华夏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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