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自雪面色冷峻地摇头:“三弟,先去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这一夜,陈宝祥翻来覆去,一闭眼就看到朱啸天的脸。
“三弟,重建梁山泊……”
“三弟,我带着四弟去昌邑,夺了运金队的第三批黄金,我们就收手。三万两黄金,我们最多抢人家两成而已,比其它门派善良多了!”
“三弟,梁山泊再竖大旗,各路英雄望风来归,你就是当年的河北玉麒麟……”
猛然间,一阵鸡叫声传来。
陈宝祥睁眼,门窗已经泛白。
“当家的,当家的——”
柳月娥猛地翻了个身,死死搂住陈宝祥的胳膊。
“当家的,刚刚我做了个梦,太吓人了……人头,人头把护城河都塞满了,沿着护城河向北,漂进大明湖,湖面上都是……日本鬼子排在岸上,拿着枪,打人头……”
陈宝祥拍打柳月娥的手背,低声安慰:“没事,没事。”
“当家的,我看见你也……你也死了,就躺在门口的大街上,人头滚在一边,我忙着找针,想给你缝上,却怎么也找不着针线笸箩。我哭着叫你,你这腔子里就呼呼冒血——”
陈宝祥笑起来:“梦是反的,别怕,别怕。”
他见过太多血淋淋的场面,鬼子杀济南人,他也刺杀日本人,这种事一直在暗处持续进行。
“当家的,我这起来烧香,陈家列祖列宗保佑,全家平安,全家平安……”
柳月娥起床烧香,陈宝祥到了店里。
一想到能见到朱啸天,他就觉得有了盼头。
上午开门,冯爷的两个手下已经蹲在台阶上,叼着烟卷,满脸不耐烦。
“老陈,冯爷说了,正月十五之前,你得给个交代。不然,正月十八你甭想开门,家里人也甭想出门了……你那个闺女值不了多少钱,顶不完冯爷的债,还得想办法!”
陈宝祥看看两人的脖子,下意识地寻找下刀之处。
“老陈,别等了,带着闺女去跟冯爷求求情,说不定冯爷一高兴,就免了你的债务,呵呵呵呵……”
“过了十五,我就去见冯爷。”
“死鸭子嘴硬……你啊,就是死鸭子嘴硬,等到冯爷发火,你就完喽!”
冯爷的人骚扰完毕,嘻嘻哈哈地离去。
陈宝祥压制内心愤怒,等到子时,立刻出门。
他从西门大街向西,过了西门桥左转,进了剪子巷。
剪子巷里铺着的青石板都是三尺长、一尺宽,面上已经被磨得无比光滑。
石头缝里,泉水默默流淌,间或有小鱼、小虾游动。
他吸了口气,整条巷子里的空气,都飘着河腥味。
每到夏天,剪子巷里清水流淌,没过石头,把这条古老的巷子,也变成了清澈的河道。
陈宝祥忽然想起,自从日本鬼子占了济南,这剪子巷的夏秋,似乎也失去了几千年来的灵气。
他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
剪子巷西头过街,就是秦琼故宅五龙潭。
昔日江湖英雄结拜的贾柳楼,就在剪子巷西口的右手边。如今只留巷陌,不见楼宇。
“重建梁山泊,齐鲁大地英豪就有盼头了!”
陈宝祥鼓起勇气,由长春观的角门进去。
道观内清净整齐,香烟缭绕,南面大殿传来钟声与诵经声。
陈宝祥辨别方向,直接去了北面第二排西头,从一道青石阶梯向下,进入地下室。
地下室幽深静谧,一条长廊东西贯通,两侧各有十几间单独的小屋。
陈宝祥蹑手蹑脚,快速向前,终于在走廊尽头左侧的小屋里,找到了朱啸天。
朱啸天正在盘膝打坐,手边放着一卷《金刚经》。
陈宝祥走进去,一把抓住了朱啸天的手。
他想不通,朱啸天信中说,要去昌邑夺金,实际却潜藏在这里——“大哥,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朱啸天睁开眼,吐纳三次,缓缓收功。
“三弟,我在这里筹谋大事,就快成功了。你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陈宝祥把宋自雪的信递上去,朱啸天看完,淡淡地笑起来。
他从口袋里拔出钢笔,把信纸翻过来,铺在桌上。
“三弟,你先出去放哨,如果有人来,就咳嗽几声。”
陈宝祥立刻出去,走到阶梯旁边,站在暗影里。
只要找到朱啸天,他就放心了。
结拜四人聚首,又夺到黄金,就好像当年晁天王在石碣村揭竿起义。
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还等什么?
小屋住着不少人,每个人都在忙着手边的事,根本不在意陈宝祥的进出。
朱啸天写完信,把陈宝祥叫过去:“把信交给二妹,她担心的事,我都包办,她筹谋的事,我会接手,只要有我在,咱们四个人就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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