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点点头,不再勉强。
传文越来越有大哥的模样,将来把这个家托付给他,也就放心了。
“爹,我干跑堂伙计,一个月给我开多少工钱?比货台赚的少可不行!”
传武还在瞎闹,柳月娥挥手:“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三个孩子又笑又闹,比过年还热闹。
陈宝祥一个人站在店里,看着四周的桌椅板凳。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从米饭铺到大饭店,从小店掌柜到大店老板。
“一飞冲天,力压群雄……这比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清闲多了,好好开饭店,让济南百姓吃到正宗鲁菜,成为齐鲁第一。民以食为天,济南那些老馆子开的时间太久了,难免自视甚高,跑堂伙计都懂得看人下碟子,只伺候有钱人……”
陈宝祥想了很多,一切都要等大饭店开起来再说。
后半夜,两口子正睡着,柳月娥突然坐起来。
“当家的,我梦见秀儿她姥爷了。他站在大观园里,一手一个,牵着两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他说,这两个银娃娃就交给你们了,以后好好干活,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传文和传武都娶妻生子,开枝散叶,秀儿也找个好人家,你们一家的好日子都在后面,有奔头,好好干吧……”
秀儿她姥爷死了多年,柳月娥从未梦见过他。
如今,托梦而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好啊,明天半夜,到路口烧点钱粮给他。”
“过年的时候刚刚烧过了,满满的两大簸箕。唉,当家的,我真觉得像是做梦,这么好的大事,怎么就落咱头上了呢?”
陈宝祥拍拍枕头:“睡吧,睡吧,好日子在后头呢。”
“当家的,我常听老主顾们说,否极泰来。坏事到了头,就全都变成好事了。”
陈宝祥闭着眼,默默听着。
“当家的,咱前几年过得不顺,如今真的要转运了,好日子就快来了……盼着济南人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吧……”
柳月娥没再躺下,一直坐着,下巴枕着膝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陈宝祥没去打扰她,心里也有愧疚。
柳月娥十八岁跟了她,二十多年,生育两儿一女,为陈家延续香火,谨守妇道,勤恳持家,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应该让她过上好日子了——”
他翻身时,想到戏台上的大青衣顾兰春。
陈宝祥尤其喜欢看大青衣的《四郎探母》,无论全本的,还是《坐宫》一场戏,都让他心荡神驰,沉迷其中。
“可惜啊可惜……”
陈宝祥在心底暗暗叹息,但却不知道究竟为何“可惜”?
天刚亮,毕恭就来敲门,后面跟着八个黑衣人。
“陈老板,打扰了,搜——”
毕恭寒着脸,两手一挥,黑衣人就推开陈宝祥,闯入店里,前院后院搜了个遍。
宋自雪不在,家里只有自己人,不管怎么搜,都不会有任何麻烦。
陈宝祥想出声阻挡,但知道没用,只能站在一边,任凭黑衣人翻箱倒柜,搜了个底朝天。
搜索完毕,黑衣人回到毕恭面前:“大爷,什么都没有。”
“他妈的,什么都没有?我带着日本客人过来吃饭,回去就在大明湖喂了王八,问题不出在这儿,难道出在我身上?”
毕恭拖着陈宝祥,坐在桌边,然后从腰间拔出手枪,砰的一声,拍在桌上。
“陈老板,不是你就是我,泄露了日本朋友的行藏。说吧,日本朋友来吃饭的事,你通知了谁?神枪会、万花楼、八方面军……还是城南的山贼土匪?”
陈宝祥摇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不管毕恭怎么诈他,他都淡定自若。
“毕大爷,我谁都没告诉,不管谁来吃饭,咱都笑脸迎着。有啥办法呢?开饭馆就这样,垒起七星灶,笑迎八方朋,人来人往,谁都能往里进。”
“放屁,你跟着我们到了大明湖,在岸边坐着,亲眼看着有人在湖里刺杀日本人。那是你的人,对不对?”
陈宝祥摇头,毕恭一把抓起手枪,枪口顶住陈宝祥的眉心,然后拇指一勾,缓缓扳开了手枪的机头。
“老陈,我再问一遍,大明湖里杀人的船工到底是何方高手,哪里能抓到他?”
陈宝祥毫无办法,他在大明湖畔看到湖中杀人,就算想救鬼子也救不了,更何况,看到那种事,他只会拍手称快。
“你真不说?”
陈宝祥摇头:“毕大爷,我真不知道。”
一个黑衣人弯腰禀报:“大爷,二爷说过,陈老板是个好人,不会跟江湖匪类勾结,咱还是再跑跑别的地方,城外面、大观园、火车站、船码头、北洋大戏院……”
毕恭皱着眉,缓缓地放下手枪。
“陈老板,我也想为你开脱,但日本人那里,抓不到真凶,怎么交代?”
陈宝祥定下心来,把昨天看到的事仔细讲了一遍。
“毕大爷,人家在大明湖里杀人,就得绕着大明湖找,在我这里啥也搜不到。”
毕恭盯着陈宝祥,眼里像有两根烧红的通条,逼得他睁不开眼。
“老陈,我今儿就放你一马。有任何大明湖杀人的消息,就赶紧向我报告。”
毕恭带人走出去,在台阶下回头,抱拳拱手,然后向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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