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金条,紧紧攥住。
“济南城里真乱啊……”
于书童长叹一声,缓步走出去,自己开了后门,无声离开。
陈宝祥知道万花楼要做什么,却绝不会告诉于书童。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忽然又有陌生人上门,是两个长衫布鞋的中年人,全都戴着青色的礼帽,满脸都是谦和的微笑。
两人开口,都是济南本地口音。
其中一人姓马,另外一人自称姓张。
“听闻陈老板要到大观园去插旗,非常振奋。昔日鲁菜入京,老佛爷和万岁爷都很喜欢。御厨之中,有二冯、二马、二陈、二张这八大鲁菜厨子,名噪一时,声震南北。小弟不才,就是马家传人,这位张兄,就是张家传人。”
陈宝祥赶紧起身,再次拱手见礼。
这两人虽然没有明说是哪家馆子的,但马、张两个姓氏亮出来,陈宝祥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姓张的笑着拱手:“陈老板不必多礼,开馆子做生意,一要讲手艺,二要讲人脉,三要讲实力,四要讲做人。今天我跟马兄过来,就是跟陈老板盘盘道,交交心,希望陈老板不要藏私,咱好好聊聊。”
陈宝祥心中一凛,明白这两人看似谦逊,实际是同行来砸场子。
自从冯爷亲自来送贺礼,陈宝祥的大名就在济南城传播开来。
同行是冤家,如果他在大观园插旗,其它四大馆、八大店的生意肯定受影响。
他陈宝祥等于是虎口夺食,压榨其它馆子的利润。
这一点,动了同行的利益,那得有个说法才行。
“陈老板,咱济南人讲究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就不客气了——陈老板做把子肉出身,没有开过饭店,有什么胆量上来就要挑华夏鲁菜这条担子?”
“马老板问得对,我何德何能,敢等鲁菜之门?其实是铭新池冯爷传错了话,我只不过是开个馆子,绝对不敢挑鲁菜担子。就算做菜,也是高薪聘请厨子,我这手艺上不了台面,最多干个择菜的活儿,连切墩都干不了。”
“聘请厨子?全济南、全山东鲁菜厨子都是有数的?在册的是高手,不在册的都是野路子。你想招聘厨子,就明摆着是挖其它馆子的墙角喽?”
马老板来者不善,已经算定了陈宝祥如何回答。
“挖墙脚”是做买卖的大忌,高薪挖人,破坏了行业内部的工钱体系,一下子就要沦为行内公敌。
“这个……总有些厨师怀才不遇,想要另谋高就,对吧?”
姓张的笑起来,举起双掌,扳着指头算账:“陈老板,我告诉你吧,齐鲁地面上拿得出手、上得台面、在册在谱的厨子有这么多——济南菜厨子在册的一百二十名,都在四大馆、八大家,无一遗漏。博山菜厨子四十名,都有谱系传承,也有固定东家。胶东菜二十二名,没有闲职,都干得好好的。枣庄运河菜厨子五十七名,也都没有跳槽打算。”
陈宝祥倒吸了一口凉气,马老板接着补充:“陈老板,你的馆子主做鲁菜,在山东找不到厨子,只能向外面去找。北平、沪上的厨子回来干活,工钱至少是本地厨子的五倍,你请得起吗?”
五倍工钱当然不是好买卖,陈宝祥请不起。
马、张两位登门,真的是来者不善,已经断了陈宝祥的后路。
“依照二位老板说,我该怎么办?”
“陈老板,没有好厨子,那就别玩鲁菜了?你弄点川蜀火锅、广东鸡杂这种下脚料玩玩得了。说句老实话,在济南开鲁菜馆子,你玩不起的,哈哈哈哈……”
姓马的笑得很开心,他们到这里来,就是想摸陈宝祥的底。
如今一看,陈宝祥是个棒槌,马上就放了心。
“陈老板,你呀,到商埠区大观园去开馆子,就得适应洋人的口味,什么牛排、鸡脯子肉、罗宋汤、寿司卷、味噌汤、泡菜……洋人喜欢吃什么,你就做什么,投其所好,不耽误赚钱。只要你别祸祸‘鲁菜’这块招牌,我们济南同行就谢天谢地喽!”
两个人指着陈宝祥,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陈宝祥脸上挂不住,对方说得很有道理,没有三到五个好厨子,就算大饭店开起来,也招不来客人。
“怎么就祸祸鲁菜招牌呢?”
有个人从外面一步进来,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笑眯眯地指着姓马的,随即摇头叹气,正是毕恭。
姓马的一笑:“听这位兄台口音,东北来的,大概不是圈里的吧?”
毕恭点头:“对啊,东北来的。”
“咱鲁菜讲究传承,根正苗红,原汁原味。陈老板想去大观园开饭店,连个像模像样的厨子都找不到,所以我们劝他,别开鲁菜馆子了,干脆开个大观园火锅店,不需要刀工,不需要调味,乱七八糟塞一锅,糊弄糊弄洋鬼子得了。”
“看来,二位是鲁菜里的成名人物了?我有些朋友,就喜欢山东鲁菜,家里也有厨子,但手艺太次,又不谦虚。不如,二位过去给指点指点?”
姓张的冷笑着拂袖:“指点?咱这手艺是家传的,外人想偷师都不行,去给你朋友家的厨子指点?好大的口气!”
毕恭看看两人,咳嗽了几声,外面的黑衣人立刻冲进来。
“请他们去泺源公馆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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