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雪又交代了几句,陈宝祥就提着食盒,告辞出来。
再次站在芙蓉街上,陈宝祥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沧溟先生后人果然非同凡响,李晓雪言谈举止之间,儒雅淡定,从容不迫,隐隐然有大将之风。
“可惜,这种精彩人物,竟然跟毕恭、毕敬走在一路。彩凤怎么能跟野鸡同枝?如果有机会,一定在李小姐面前,讲清楚毕恭、毕敬的狰狞面目。”
转念一想,陈宝祥更加轻松,因为“二毕”已去其一。
不管是谁杀了毕恭,都是天大的好事。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信苍天饶过谁?
陈宝祥向北走了不远,一辆黄包车在旁边停下,车上的人欠身,热切地向陈宝祥打招呼,正是高都司巷黄家二少。
黄二少下车,左右一望,拉着陈宝祥进了旁边的小茶馆。
两人落座,黄二少抱拳拱手,满脸是笑:“陈老板,上次感谢推荐,我黄家的‘开水白菜’得以在日本朋友面前公开展示,并且获评当晚齐鲁名菜第一等。万分感谢,感谢感谢。”
毕恭被杀那件事,完全搅乱了陈宝祥的思绪,以至于忘记了打听当晚宴请的事。
正巧,黄二少当晚送菜之后,一直都在门外候着。
从日本人到场入席,到牡丹阁的姑娘们登台演奏,再到日本朋友兴尽而归,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老板,别说咱济南是鲁菜圣地,几家馆子的大厨各显神通,太厉害了。哪一家的食盒到了门口,盖子一掀,都是顶风香百步。”
黄家两位少爷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当晚各大馆子的厨师把压箱底的绝活都拿出来了,让黄二少也大开眼界。
“什么叫真正的糖醋黄河鲤鱼?盘子上桌了,鱼眼睛还眨巴,鱼尾巴还撅达,糖醋汁调得像水晶融化一般,光滑透亮,不带一点杂色……什么叫御膳九转大肠,味道就别提了,香、咸、鲜、甜,大肠雕花,黑胡椒粉提味,海参切丝,如同飘带,缠绕在大肠上……”
陈宝祥没有亲眼得见,但听了黄二少的描述,还是赞叹不已。
孔老夫子训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只有将这八个字研究透了,传承实了,才能得到鲁菜的三分真髓。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在饮食这一行里,也是如此。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黄二少把当晚的名菜说了个遍,最后一拍胸脯,大拇指挑起来,指向自己。
“陈老板,辛稼轩曾经说,天下英雄谁敌手,生子当如孙仲谋。鲁菜名家成百上干,谁是天下第一等?现在,亲手制作‘开水白菜’的齐鲁第一人,就是我——黄家‘开水白菜’,技压群雄,一夜留名!”
黄二少如同天桥下的说书先生一般,卖了半天关子,最后一抖包袱,全场响亮,满座皆惊。
“高,高高高——”
陈宝祥钦佩之至,一连串“高”字脱口而出。
黄二少脸色微红,仿佛喝了二两花雕一般,微醺自在,悠然陶醉。
陈宝祥等到对方情绪平静下来,把有人想在历下亭开宴的事简述了一遍。
“设宴的主人,出身名门,眼界高绝,是吃过见过的人。要请的客人是毕敬,也许还有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方便的话,请黄二少帮忙,摆这一桌,怎么样?价钱好说,务求主客满意,对咱济南鲁菜再次惊艳——”
黄二少一拍胸脯:“没问题,陈老板,你找我设宴,就找对人了。我们两兄弟不但精心研究鲁菜,还对苍山居士《随园食单》下过苦功。这一桌,包在我身上,保证让赴宴的各位终生铭记,引为绝响!”
陈宝祥刚刚还为如何设宴费脑筋,一转眼就遇到黄二少,而且对方还是鲁菜行家。
这一下,两全其美,全都解决了。
两人喝完一壶茶,黄二少从随身皮包里取出信纸和钢笔,先列了个十二热菜、四凉菜、四看盘、四干果的菜单,双手递给陈宝祥。
“陈老板,事情包在我们兄弟身上,发扬鲁菜之名,振兴济南餐饮,义不容辞,吾辈责任。”
两人在茶馆前分手,陈宝祥就回米饭铺。
他出去这一趟,传文把店里的往来情况,记得清清楚楚,向他复述了一遍。
陈宝祥面上没有夸奖,暗地里却十分满意。
传文到货台当力工,只是磨砺,日后肯定不会去下苦力。以他的才干,到铭新池去当学徒工,日后必成大器。
既然传文能把柜台上的一切顶起来,陈宝祥就乐得清闲,坐在后院小桌边喝茶。
猛然间,他想到了李晓雪的名字,对方是李攀龙的后代,但同时,这个“李”字会不会跟“李擎天”有关?
“哎呀,大意了,大意了——”
当啷一声,茶碗落地,跌得粉碎。
他顾不上心疼茶碗,连声呼喊柳月娥:“秀儿她娘,你快来,快来!”
当下,他必须从胖丫头小荣的一举一动上,分析李晓雪的真实身份。
如果她跟李擎天有关,那么,历下亭一会,必然就是鸿门宴、杀人宴、决死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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