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不语,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东北军撤回关内的时候,曾经聘请了一百名江湖术士,对着长城做法,号称从嘉峪关到山海关,都被五行遁术封印,鬼子的飞机大炮再厉害,也过不了山海关,都被黑云白雾挡在外面,不辨东西,找不到官道。
结果,没有一个月,山海关失守,日本关东军呼啸南下,直扑北平城。
到了半夜,街上的狗叫得很凶,把柳月娥都惊醒了。
“当家的,是不是日本鬼子又抓人了?”
陈宝祥坐起来听了听,的确是泺源公馆方向有些动静。
“放心睡吧,没事,没事。”
柳月娥翻了个身,小声嘟囔:“搬到大观园去就好了,那里是日本鬼子的地盘,再怎么抓人,也不会在那里动手。”
陈宝祥想起李擎天委托的事,忽然间就没了睡意。
他到了店里,泡了壶茶。
此刻,心中烦躁,他也坐不住,就在店里来回踱步。
不知不觉,竟然熬到了头遍鸡叫。
“还是得让冯爷出手,他跟军部有关系,那边如果能卖他个面子,事情就好办,大不了就拿钱赎人吧。”
陈宝祥知道,不到日上三竿,冯爷不会起床。
所以,他等到上午十点钟,才赶到铭新池来。
他把凤九的事掐头去尾告诉冯爷,又说凤九的家人愿意出五条小黄鱼,只要能把活人捞出来就行。
冯爷眼睛一亮:“陈老板,五条小黄鱼捞个人是不是少点?”
“冯爷,那您先去给打听打听,如果价码太离谱,人家也拿不起,听天由命算了。”
冯爷转了转眼珠,走到隔壁办公室,先摇了个电话。
陈宝祥听得清清楚楚,他在电话中询问,凤九犯了什么事、严不严重、多少钱能放人?
这一大堆事弄清楚了,冯爷回来,伸出一个拳头:“十条小黄鱼,就能把人领出来。”
陈宝祥哭丧着脸摇头:“十条?太多了,家里肯定拿不出。不过,朋友一场,我能替她想想办法。”
“陈老板,十条小黄鱼买条命,够便宜了。你可得抓紧,泺源公馆正在修缮,一旦工程完毕,很有可能伴随着官员调整,那我的人脉关系就都用不上了。”
陈宝祥点头,答应按照对方的意思去做。
冯爷又摇了个电话,敲定什么时候可以接人。
最终,就定在明天早晨十点钟。在那之前,陈宝祥把十条小黄鱼送到冯爷手里,然后在泺源公馆门口等着接人就行了。
陈宝祥松了口气,看起来,凤九的身份没有暴露,所有人只看到金条,根本不在意她是什么来历。
“陈老板,行啊你!以后有这类活儿,还来找我,咱联起手来,挣有钱人的钱,呵呵呵呵……”
冯爷脸上乐开了花,十条小黄鱼送进来,他至少能昧下三条。
他送陈宝祥往外走,正好碰见几个力工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
箱子极沉,六个壮劳力抬着,都累得满脸是汗。
“这是给白凤凰预备的法兰西浴缸,咱原先按好的那种上等白瓷缸是博山造的,人家不要。忘记说了,白凤凰派了个小娘们来打前站,姓修,都叫她修夫人。这他妈的也是个人物,长得白白嫩嫩的,比八卦楼那些老鸨儿顺眼多了。”
陈宝祥陪着笑脸,一边听一边点头。
到了大门口,一个穿着烟罗纱长裙的年轻女人站在台阶右侧,抱着胳膊,左手食指、中指里夹着一支翡翠烟嘴,正在向街对面的梧桐树顶望着。
烟嘴里插着一支香烟,还没点上,又长又白,十分醒目。
“修夫人。”
冯爷紧走几步,向那女人点头哈腰。
那女人淡淡一笑:“冯爷,多谢你费心,法兰西浴缸四天就从沪上运来,真是快人快马,不愧是济南圈里的名人。”
陈宝祥从侧面望着,女人的鼻梁纤细而挺直,鼻尖稍稍翘起,透着一丝丝的俏皮。
她的睫毛浓密而冗长,仿佛给大大的双眼加了一层百叶窗,增添了无限风情。
“修夫人过奖,只要白小姐满意,我们这些下人就算跑断了腿,也乐意。也不知铭新池是几辈子积德,能请白小姐过来主持重装开业大典,这几天做梦都能笑醒了。还请修夫人费心,哪里不行,及时指出,我们马上修改。”
修夫人微笑,轻轻点了点下巴:“已经接近完美了,相信白小姐一定满意,多谢了。”
陈宝祥从侧面下台阶,准备悄悄离开。
冯爷猛地一拍后脑勺:“哎呀陈老板,别走别走,还有点事——修夫人,您不是说最近胃口不好,这位陈老板,祖传专做米饭把子肉,陈家把子肉在济南独一份儿,顶顶好吃。”
陈宝祥赶紧站住,仰面向上,看着修夫人。
这一眼望去,他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艳阳下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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