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坐下,田东流笑着拱手:“陈老板,今天来得有点早,叨扰了。不过,我就是看着按察司街上这炸油条的,手艺好,功夫地道,每根油条都炸得焦酥可口,忍不住买了一大捆,让孩子们尝尝。”
柳月娥赶紧道谢:“田先生真是有心人,替孩子们多谢田先生了。”
济南的油条豆汁,跟北平、津门同出一辙,油条香脆,豆汁味足。
在济南街头吃油条、喝豆汁,跟北平皇城根下吃油条、喝豆汁,不分高下。所以,老济南人最爱这一口。
按察司街那边,有三家炸油条的摊子,名号最响亮的是孙家的油条、鸡蛋包、麻花、豆汁、甜沫。
半边济南城,都爱孙家油条。
从前韩长官在的时候,早餐桌上,总是少不了孙家的油条和糖麻花。
吃完早饭,<span>陈</span>宝祥<span>换</span>了一身体面衣服,跟着田东流奔<span>宽</span>厚所街而来。
两人进了宽厚所街,远远听见黑虎泉的泉水呼啸声。
当下,没到夏末秋初,“黑虎啸月”的奇景还见不到,但只要到了南城墙根,这呼啸声就扑面而来。
南城这边,最顶级的茶馆是陆羽楼,两人上了二楼,茶博士跟过来,带着他们进了最西头的包厢。
田东流点了一壶西湖毛峰茶,又要了四色茶果、四碟点心。
“陈老板,咱们先见日本军部的客人,从北平来的。他给推荐了三位厨师,都是此前御膳房在谱大师门下<span>二</span><span>代</span><span>弟</span><span>子</span>。”
陈宝祥没作声,大家合开的饭店名为“陈家大饭店”,但他最多就是个管事的经理、明面上的老板,幕后大老板是田东流和金主。
分清这一点,大家的合作才能长长久久。
陈宝祥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既学做事,也学做人。
在田东流面前,不会失了分寸。
过不多久,木楼梯一响,茶博士带着一位客人进来。
那个男人身高七尺,面白如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始终饱含着儒雅的笑意。
那人<span>穿</span>着一件青色长衫,右手戴着手表,左手捏着折扇,<span>腰</span>带上挂着<span>一</span>块<span>翠</span>绿色麒麟玉佩。
一开口,说的是地道的京片子:“二位老板久等了,恕罪恕罪。”
田东流赶紧起身,拱手见礼,然后介绍:“这位是北平来的大玩家,大竹英雄先生。这位是济南当地的鲁菜名家陈宝祥陈老板。”
陈宝祥吃了一惊,他听冯爷说过大竹英雄之名,本来以为是个牛逼哄哄的日本狂徒,动不动就在中国人面前指手画脚的讨厌家伙。
没想到,大竹英雄竟然是如此风雅的人物,没有一点点日本鬼子的暴戾之气,更像是一位大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陈老板,久仰了,陈家把子肉算是济南城一绝。听北平的朋友多次说过,咱济南城是西有草包包子铺,东有陈家把子肉,一西一东,难分高下。”
对方一见面就夸赞,陈宝祥心里热乎乎的,顿生好感。
“谬赞了大竹先生,不胜荣幸,惭愧<span>之</span><span>至</span>。”
“不要谦虚,陈老板,鲁菜博大精深,一块小小的把子肉,其中包含的厨艺和技巧,并不比一道佛跳墙更简单。干锤百炼,烂熟于心,方能化腐朽为神奇。中国饮食号称全球之冠,绝对不是徒有虚名,而是最伟大的艺术!”
大竹英雄轻摇折扇,对华夏文化连连称赞,表情语气,极为真诚,绝对不是那些虚情假意的日本军官可比。
田东流挑起大拇指:“大竹先生不愧是中国通,对<span>中</span>国饮食文化博闻<span>强</span>记,融会贯通,<span>又</span>能深入浅出地讲给别人听,真是了不起。”
茶博士送上热茶,陈宝祥捧起<span>茶</span><span>壶</span>,<span>诚</span><span>心</span><span>诚</span><span>意</span><span>地</span>向大竹英雄敬茶。
当然,他敬的不是日本人,而是热爱华夏文化的外国友人,这两者有根本区别。
大竹英雄此来,是想跟田东流、陈宝祥商量,在即将开业的陈家大饭店,开辟出二楼东侧的区域,专门用于招待军部的客人。
他的要求与普通的饭店包间不同,即便没人过来吃饭,这个区域的六个包间,也不能让别的客人使用。
“二位,军部这边,有几位长官身怀怪癖,特意叮嘱我,跟陈家大饭店达成协议,每个月多出两成费用,务必做到这一点。当然,二位同意后,我会命人过来,在墙上挂几幅浮世绘的名画,餐具、茶杯、椅垫、桌旗、绿植,都换成日本风格。”
陈宝祥觉<span>得</span>,这没<span>什</span>么关系,既然没有客人的时候,对方仍然给出费用,基本可以接受。
田东流摇摇头:“大竹先生,大观园寸土寸金,我和陈先生的目标,是打造一家鲁菜至尊酒楼。所以,六个房间常年保留,您给出的费用太低了,至少五成,饭店才不会亏本。”
大竹英雄爽快地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军部的客人过来用餐,实价实收。没有客人的时候,每天给与五成补偿。田先生是个生意人,把任何事都摆在桌面上,开诚布公谈判,很好,很好。”
楼梯又响,陈宝祥隐约听到了冯爷的声音。
门一开,茶博<span>士</span>带进来一个人,正<span>是</span><span>满</span>面红<span>光</span>的冯爷。
“二位,这是铭新池的冯爷。他对陈家大饭店感兴趣,所以带了一部分资金过来,一定要参一股。呵呵呵呵,二位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也给他个机会?”
大竹<span>英</span>雄笑着,<span>起</span><span>身</span>与冯爷握手。
陈宝祥突然明白,<span>今</span><span>日</span><span>饮</span><span>茶</span>,<span>就</span><span>是</span><span>鸿</span>门宴。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之前,冯爷反复对他说,隔行不取利,大家各自赚各自的钱,互不干涉。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
冯爷几次表白,原来是刻意哄骗,让陈宝祥失去戒心。
说得次数越多,就越证明,冯爷心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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