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笑起来,秦琼生在隋唐,能够成长为盖世英雄。
当下的济南城,需要的不是秦琼,而是岳飞。
厉兵秣马,直捣黄龙。
横扫日寇,还我山河。
“走了,去看看郑先生找我干啥!”
他故作轻松,拍拍柳月娥的手,出门奔泺源公馆。
见到郑鸣蝉,对方正在看书。
旁边茶桌上,一溜摆开八个茶罐,全都贴着封条,还没开罐。
“陈老板,我派人去请你,你不在。朋友送了一些茶叶过来,整个院子里就没一个懂茶叶、懂喝茶的。所以,请你过来,陪我喝茶,顺便聊聊家常。”
郑鸣蝉脸上堆满笑容,如沐春风。
陈宝祥放了心,先看茶叶罐上的标签。
八个茶罐,分别是茉莉、乌龙、红袍、岩茶、普洱、明前、雀舌、碎银。
如果单纯按济南茶叶市场的价格区分,肯定是明前茶叶最贵。
按老济南人的喜好口味分,则是茉莉占了第一位,普洱排在第二位。
陈宝祥按照济南人的规矩,把茶叶罐排好顺序。
“郑先生,咱济南人讲究好茶配好水。如果你喜欢清冽,就派人到趵突泉打水。喜欢浓烈,就到黑虎泉。喜欢酽茶,就到五龙潭。不同泉水,同样茶叶,泡出茶来,味道天差地别。”
郑鸣蝉轻轻鼓掌:“好,一听就是喝茶的老饕。就听你的,让他们到五龙潭取水。今天我有闲暇,咱慢慢喝、慢慢品、慢慢聊。”
陈宝祥横下一条心,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再把郑鸣蝉当做仇寇,只当是米饭铺的老顾客。
只有这样,才能放下一切恐惧,谈笑风生,推心置腹。
很快,有人打来五龙潭的泉水,烧水沏茶。
郑鸣蝉合上书册,原来他看的是《道德经》。
“陈老板,你送我的‘二日虎符’是绝世宝物。我带回来,只有半天,就有消息灵通人士,愿意出两万大洋求购。一天时间,价格从两万到了十万,连北平、东京都有人知道,打电话过来,诚心收购。”
陈宝祥交出虎符,是为了保命。
不管虎符价值几何,都不如全家性命值钱。
“郑先生,提到这件事,我就万分惭愧。一时糊涂,为了这个金戒指,竟然资助逃犯。唉,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绝无怨言。”
郑鸣蝉笑起来:“这话从何说起?惩罚,哪有什么惩罚?你献出‘二日虎符’,是大功一件,泺源公馆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何罪之有?”
陈宝祥并不在意郑鸣蝉的态度,连生死都不管了,对方说好说坏,还有什么区别?
“陈老板,你有没有听曹雪花说过‘天子绣’的事?”
“没有,她只是拿出金戒指,让我帮她逃走。”
“那就太可惜了,她身上藏着一个惊天秘密,跟大清龙脉有关。一颗手榴弹,炸个粉身碎骨,这秘密也跟她一起,深藏到阴曹地府去了。”
陈宝祥猛地激动起来:“这女的太贼了,在我家住了一天多,手榴弹就揣在怀里。幸好是在按察司街引爆,如果在米饭铺——我一家五口就全完了,全完了!”
这是他的实话,因为他做梦都想不到,曹雪花怀里藏着手榴弹。
他只顾救人、脱责,把曹雪花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完全忽视了对方“曹大帅之女”的身份。
这一次,因为他的疏忽,险些让家人遭殃,简直不可饶恕。
“息怒,息怒,陈老板,这事已经翻篇了,息怒息怒。”
陈宝祥么得浑身哆嗦,这种状态,肯定是装不出来的。
郑鸣蝉是审讯高手,一眼就能分辨。
等到陈宝祥的情绪冷静下来,郑鸣蝉又问:“你拿了虎符,难道真不知道它的用途?”
陈宝祥点点头:“我知道它是虎符,曹雪花也说了。不过,曹大帅都完蛋了,虎符有什么用?如果能调兵,曹雪花又何必向我求助?刚刚您说它值十万大洋,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金戒指,熔化之后,连小半根金条都不到。”
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刻意隐瞒。
此前,他早就明确认识到,当着郑鸣蝉的面,绝对不要说假话。
对方目如鹰隼,明察秋毫。
只有装傻,才能逃过对方的逼迫。
郑鸣蝉叹了口么,笑眯眯地抿了抿嘴唇上的小胡子。
“陈老板是性情中人,说得也对。前朝的尚方宝剑斩不了当朝的昏官,呵呵呵呵,曹大帅倒了,虎符的确也没用了。”
茶泡好了,这第一壶是茉莉。
茶叶果然地道,香么一起,如同茉莉花开。
“好茶,好茶!”
陈宝祥忍不住赞叹,他平时喝的最好的茉莉,不过是一个大洋一斤。
如今这罐茶叶,条索清晰,茶香纯正。
熏茶选用的茉莉,都是半开的蓓蕾,大小、色泽、纯度、产地完全一致,茉莉花香浓而不腻,清而不浊,价格至少在十个大洋以上。
茶叶这一行,水太深了。
哪怕是同样外观,同样香型,同样产地,价格也可能差了百倍。
他也知道,今日这品茶之局,实际就是鸿门宴。
以茶代酒,察言观色。
假如能从郑鸣蝉手下活着出去,那是他的运么,更是陈家列祖列宗的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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