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夫人哧的一声冷笑:“南方军杀回来?简直是白日做梦!他们在川中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杀回来?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最终一无所得?还是别做梦了,等待八方面军杀回来,还有点希望!”
陈宝祥挠头,他知道太行山那边力量薄弱,根本不可能与日本鬼子正面对抗。
当下,只有南方军兵强马壮,拥有飞机大炮。
唯有如此实力,才能跟日本人一争长短。
修夫人看出了他内心的困惑,低声解释:“两军交战,武器固然重要,但另外还有决心和勇气。你应该知道,《曹刿论战》里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南方军一退再退,已经失去了斗志。他们见到日本鬼子,就好像老鼠见到猫,还没交战,就已经准备撤退,脚底抹油。当今之中国,只有八方面军才能正面迎击日本鬼子,以大无畏的勇气,前赴后继,冲击日本人的绝对主力。”
这些话,陈宝祥此前并没听过。
米饭铺的老主顾们谈论的,都是南方军和韩长官过去的威严,并始终认为,济南要想解放,老百姓要想过上好日子,都得仰仗南方军。
两个人一起烧火,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冒出白色热气。
修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陈老板,别怪我生气。当今天下,百姓涂炭,就是因为男子汉大丈夫,根本没有承担起救国救民的重任。一旦男人倒下,国家和民族还有什么希望?你们济南人已经承受了韩长官气场而逃的痛苦,难道还想继续下去吗?”
陈宝祥又挠了挠头,他当然愿意重振雄风,很可惜,目前的局势不管谁想出头,都是以卵击石。
他摇摇头,再也没有开口。
黄昏之后,小沙弥带着一个人进来,向白凤凰报告:“贵客来了,方丈大师说,不打扰你们,请随意交谈,需要兴国禅寺做什么,随时安排。”
那个中年人目光炯炯,身手矫健,两道浓眉犹如利剑。
他的眼光从陈宝祥和修夫人身上掠过,落在白凤凰脸上。
“白小姐,北平一别,已经几个月。在这里见面,真是缘分。你托我办的事,正在进行,相信很快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凤凰摆了摆手,修夫人就把陈宝祥推出去,让他站在禅院外面。
“在这里好好看着,如果郑鸣蝉或者日本鬼子上来,就通报一声。记住,在吴先生面前,任何日寇都是蝼蚁。只要他出手,整个济南城的日寇,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
修夫人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容,让陈宝祥感到内心刺痛。
看起来,修夫人对于金陵杀手王分外佩服,或许这位吴先生才是修夫人内心真正的英雄。
陈宝祥坐在台阶上,刚刚激动的情绪忽然冷落下来。
他清楚地看到,就算为修夫人准备金屋藏娇,也未必能满足她的心愿。
修夫人要的不是安定沉稳的生活,而是诛杀日寇的畅快。
这一点,陈宝祥无法满足。
为了守护米饭铺那一家人,他忍耐了很多,也让自己的性格磨得无比圆滑,遇到强敌,立刻低头,哪怕是卑躬屈膝,也不敢正面反抗。
雷先生从树林里走出来,脚步轻快,衣袖生风。
陈宝祥看着他,觉得此刻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英雄豪杰,自己万万都比不上。
如果一直这样,就算修夫人留在济南,他也无法最终获得芳心。
“陈老板,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不要放在心上,明天清晨起来,一切都是新的。你看到的郑鸣蝉是朋友,不是敌人,干万不要站错了队。”
雷先生的话很奇怪,他是中国人,偏偏要跟日本人站在一起,跟白小姐分道扬镳。
江南霹雳堂到了这一代,日渐式微,竟然要向日本鬼子求援,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陈宝祥抬眼看着雷先生,缓缓地摇头。
雷先生外表光鲜,内心却是如此黑暗,跟郑鸣蝉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江南霹雳堂掌握在这种人手里,祸国殃民,罪不可恕。
这种情况下,南方军消灭霹雳堂,几乎是必然的事。
“陈老板,实话告诉你吧,郑先生看好你,就是因为你识时务。济南城这么多人,江湖豪杰、达官贵族多如牛毛,他只挑中了你。由此可知,你身上有很多优点,值得我们多加提携。”
陈宝祥忽然觉得自己累了,为泺源公馆送饭,只是为了挣钱,捎带着能够拓展人脉,将来从里面捞人。
一旦被指控为日本鬼子的走狗,济南人不再相信他,谁还会跟陈家来往?
这样一来,损失就大了,就算在大观园开起陈家大饭店,也一定是门可罗雀。
“雷先生,你跟白小姐一起去沪上,应该是志同道合,但现在听你们谈话,总是意见相悖,真是无法理解。”
雷先生淡淡地笑了,洒脱大撩起长袍,在旁边的大青石上坐下,双手按在膝盖上,仿佛声威赫赫的大将军,坐在虎皮交椅上。
“”陈老板,如今天下有多少识时务者,全都投靠了日本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很少的人,自以为能够以一己之力推动天下运转,驱逐日寇,解放全国。想想看,古往今来,哪里有这样的大人物?
陈宝祥读过历史,当然明白。
那些为了国家冲锋陷阵的人,往往还没有等到朝代更替完成,就已经死于中途。
最后坐上金銮殿的,反而是另外一些坐享其成的人。
他承认雷先生说的有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投靠日本人就是最轻松的好事。
所以,济南城有很多奸商,在日本鬼子刚刚进城的时候,就已经举着小旗欢迎,最终义无反顾地成为日本鬼子的狗腿子。
所有济南百姓唾弃这些人,恨不得将他们干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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